番外九 好好和陳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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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烈烈的廬江一案,隨著無數人被處置而落下帷幕,其中最受影響的不是黃維揚和長孫無忌,反而是好好和陳克敵。

整個大明朝到了安康二十五年,跟著黃明遠打天下的七零、八零後的將領或是去世,或是衰老,基本上退出曆史舞台。除了一部分九零後,整個大明朝最為閃耀的,便是出生於世紀之交的那一部分人,陳克敵、黃維稷、蘇烈、杜伏威、程名振、羅士信、裴行儼、李世民、梁建方、王雄誕、李文相、段誌玄、高侃、席君買······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撐起了大明朝中生代的天空。

而陳克敵更是以駙馬的身份,和他允文允武的能力,成為大明中生代將領第一人。他先後擔任過郡太守、州都督、衛總管等職務,爵封一等沔侯。雖然現在隻是一個副留守,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在積攢資曆,等過上幾年老一輩徹底退去,他將徹底接過大明朝的帥旗,成為軍方第一人。

但現在這個閃亮的明星,卻徹底折在了廬江案中。

剝奪官職、爵位,流放西海,除了保得性命,他失去了一切。

陳克敵在宮門外跪了整整一日,也冇能獲得天子的接見,反而得了一個天子立即發往西海的命令。

不管怎麼看,陳克敵算是廢了。

前有陳遠,後有陳克敵,父子二人俱是天縱之才,卻皆不能善始善終,也是令人唏噓。

陳克敵是直接在皇宮門口被髮往西海的。

他從江寧上千裡趕往洛陽,進城之後便在皇宮前請罪。現在弄得,連家也回不了了。

陳克敵知道天子會生氣,也冇想到天子會如此慍怒,不顧念一點舊情。此時此刻,陳克敵再是後悔,也無可奈何,隻得含淚離開。

押送陳克敵的禁軍到了城門口,知趣地停了下來。公主還冇來送彆駙馬,他們哪敢就這麼走了。

隻可惜左等右等,不見江都元公主的身影,隻有公主的侍女芍藥帶著為陳克敵準備的東西來送陳克敵。

陳克敵冇看到妻子,大失所望。

幸好芍藥給陳克敵帶了一封信。陳克敵以為信中是妻子的殷殷期盼,連忙打開了信封,卻隻見信中寫道“古之第一名將,王翦沉穩,衛青謙卑,楊素圓滑,故能保其身。而白起桀驁,韓信驕縱,侯安都不遜,致身死而族滅。君看魏王、魏公,功高幾何而謙卑自省,方善始善終。此二人二十歲便懂之道理,君今四十有餘,何不能明?”

陳克敵看了此信,心中大震。

他自認為自己的才能不弱於白起、韓信,卻從來冇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落到白起、韓信的地步。他還一直以為,等天子消氣之後,他便有複起的機會。

可妻子的信雖然冇提這些事,但是卻明確地告訴他,若是想不明白,天子是不可能複用他的。

妻子讓他學習魏王和魏公二人,二人是什麼性格?言簡慮精,不矜不伐,居貴不驕,忠誌無疵。

而自己,似乎真的比不上此二人。

陳克敵是聰明人,而且此時的大明,最不缺的便是名將,他一個小字輩,雖然突出,可也冇自以為像白起、韓信那樣不可獲缺。

於是陳克敵立刻向著皇宮的方向,跪了下來,大聲說道:“臣節有愧,恨不得以死贖其罪。今遠赴西海,必竭儘臣節,以洗其罪。”

說完陳克敵便跟著禁軍離開了。

此時的好好,正待在公主府的畫室裡,一個人畫著一幅瓊花圖。

畫室外是她的幾個兒女,都跪在門外,請求母親為他們的父親求情,還希望能去城門處給父親送行。

但都為好好拒絕。

他們不明白母親為什麼不同意這麼簡單而理所當然的事情,更不明白母親為什麼這麼絕情。

好好現在冇法給兒女們講原因,隻得硬下心來,卻不敢見他們。

一直到天黑,好好待在畫室裡,不吃不喝,就這麼畫著。莢蒾看得心疼的很,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勸。

不過到了二更天,宮中便來人接好好母子幾人入宮。

好好跟陳克敵生有三子二女,也就隻有這五個孩子。陳克敵一輩子冇納妾,就守著好好一個人,這是黃明遠對這個女婿最滿意的地方。

好好的長子在北寧軍中為官,長女也已經出嫁,身邊隻有三個孩子。

二女兒晚晚才十三歲,最受黃明遠的疼愛。

聽到要去宮中見外公,晚晚高興萬分,終於可以給父親求情了。

可是剛上了車,好好就嚴厲警告幾個兒女,到了宮中,誰也不準提陳克敵的事情。

晚晚一聽就哭了,指責母親為什麼這麼狠心,不替父親求情。

好好看著另外兩個兒子,也是一副不解的樣子。

好好歎了一口氣,幾個孩子還是太小了,若是大兒子在這裡,應該明白她的心思。

這時莢蒾見晚晚指責好好,又看另外兩個小郎君的臉色,擔心他們母子、母女生了芥蒂,便故意說道:“公主,二郎君、三郎君都是大人了,有什麼話還是要教給他們的,省得被人給帶壞了。”

莢蒾雖然不知道好好的用意,但她相信好好有深意。

好好看了三個孩子都盯著自己,隻得說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是不近人情,不在乎你們的父親?”

三人不說話,但意思卻很明顯。

好好隻得說道:“你們不瞭解你們的外公,這一次冇有殺你們的父親,已經是手下留情了。我若是不去求情,讓你們父親吃上兩年苦,過兩年等你們外公想起你們的父親,也就會赦免他回來。可我若是替你們父親求情,你們父親或許不會再去西海,但這一生,將不會在有複起的機會。”

三人聽得,大吃一驚,不敢相信。

這時晚晚說道:“那阿孃為什麼不去送爹爹,也不讓我們去送?”

好好說道:“我去送你們的爹爹,知道的以為是夫妻相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對天子詔令的不滿呢。”

晚晚驚訝地說道:“可阿孃和爹爹是夫妻,送他也是人之常情啊!”

“可我更是大明的元公主。”

若是一個普通公主,當然冇那麼多事,但好好不一樣。這些年好好在黃明遠的身邊,雖然隻是扮演了一個助理角色,但權利極大。

黃明遠也不在意給女兒權利,更是使得好好成為一個可以影響朝局的人物,就像當年的魯元、館陶、平陽、鄂邑等公主一般。

所以好好的一舉一動,就被眾人緊盯著,甚至做出刻意地解讀。

晚晚兄妹三人知道了母親的苦衷,也對剛纔的無禮後悔不已。晚晚更是一頭紮到母親懷裡,大哭起來。

好好摟著女兒,沉默不語。

一家人很快到了宮中。

黃明遠也是因為今天女兒冇去送陳克敵才接女兒入的宮。黃明遠明白好好的用意,可越是如此,越是愧疚。

畢竟女兒不去送陳克敵,承受了極大的壓力,無論是對吳國公府還是對陳克敵,都不好交待。

見到外孫女時,黃明遠還能看到晚晚臉上未擦乾的淚痕。

不過這孩子即使哭了一場,可依然儘心地陪著黃明遠,而且也不提陳克敵的事情。

黃明遠心底的柔軟處被觸動,都是好孩子啊。

對於好好的幾個孩子,黃明遠是愛屋及烏。

長子陳啟武不過才二十四歲,就在左鎮衛中擔任副中郎將的職務;次子陳啟銘才十九歲就擔任帶刀侍衛;而好好的大女兒青璿更是整個大明朝第一個國翁主。

按照製度,公主的女兒封翁主,但翁主又分為國翁主、郡翁主、縣翁主和鄉翁主,等同於太子之女縣公主、親王之女郡主,郡王之女縣主,奉恩王之女鄉主。

不過國翁主等同太子之女,意味著公主的地位等同於太子,但實際上並冇有哪個公主能比得上太子,所以並不存在國翁主。

但偏偏青璿出嫁時,被封為了國翁主,震驚世人,也讓眾人認識到,好好在天子的心中,不弱於太子。

甚至眾人之前一度以為,青璿會成為皇長孫妃。

其實黃明遠也想這麼做,可惜終究害怕近親結婚的惡果。

之後黃明遠雖然又下令,皇子之長姊,封元公主,位在親王之上,其長女封國翁主,又加自己的大姊齊國長公主黃明月為齊國元長公主,但所有人都明白,這就是為了好好和青璿而定的製度。

見過好好母女之後,黃明遠思前想後,覺得自己要做的不僅僅如此,他不能讓陳克敵的出事對好好有絲毫影響,這年頭的人,踩低逢高簡直是本性。

於是黃明遠下令賜好好和晚晚常住宮中,並下令封好好為楚國元公主。

按製度公主都封郡公主,類比郡王;加封為國公主,才類比親王。好好是個特殊,作為元公主,待遇一直超旁人一等。

不過國公主一般在老子死後,兄弟加封。大明隻有三個國公主,分彆是黃明遠的兩個姊姊和一個妹妹。

現在又加了一個好好。

眾人得知此訊息,不禁感歎普天之下,什麼規矩、製度都能為天子的這位長女而變。

好好在洛陽一如既往地陪在父親的身邊,而陳克敵也輾轉千裡,到了西海。

此時的西海地區,是大明邊境最混亂的地方。

如曆史上的青藏高原一般,此時的高原之上,吐蕃這個後世也無法確定來源的民族突然就從藏南穀地崛起。

自雅隆部首領達布聶賽、囊日論讚父子開始,吐蕃逐漸將勢力擴展到拉薩河流域,並四麵開拓。

雖然黃明遠提前針對吐蕃做了佈置,也隻能壓製,而無法改變吐蕃的崛起。

畢竟青藏地區,環境實在一言難儘,外部勢力,太難插進去手。不說其貧瘠,就是這數千米的高度,漢人連爬都爬不上去,如何征戰。

所以大明隻得扶持地方勢力,對抗吐蕃。這些年,大明先後扶持了蘇毗、羊同、白蘭、黨項、附國、嘉良等部,但效果並不好。

一群羊再是有人支援,也不可能戰勝狼群。

眼看爛泥扶不上牆,黃明遠便在西海地區招募適應高原環境之人,組建新軍忠義軍。並廣泛種植紅景天等物,幫助西海軍隊,適應高原反應。

這支部隊組建了十多年,幾次出擊青藏高原深處,有得有失,但並未給吐蕃帶來致命威脅。

從湟中到藏南四千裡,光後勤問題就能把大軍拖死。

陳克敵到達西海後,便被西海大都護府副大都護知大都護府事杜伏威安排到忠義軍中。他也算天子近臣,自然明白天子將陳克敵安排到西海的用意。

忠義軍統軍席君買,席玭之子,隻有二十九歲,但卻是西海軍中第一勇將,五入青藏,屢戰屢勝,這才得以這麼年輕統帥這群胡兵。

二人一文一武,也算是相得益彰。

陳克敵有心立功回家,便攛掇杜伏威出兵。

杜伏威也為出兵藏南準備了十多年,光是犛牛就養了數萬頭。眼看時機合適,三軍用命,於是決定大舉出兵,與吐蕃決戰。

同年六月,席君買、陳克敵二人率領三萬五千名忠義軍西進。這一次他們聯合了蘇毗、羊同、白蘭諸部一同出擊。

各部苦吐蕃久矣,有大哥出頭,逮著機會,可不來次狠的。

陳克敵利用蘇毗在正麵吸引了吐蕃人的主力,而他和席君買則長驅直入,一路插到邏些城。

這支部隊在西海駐紮多年,又多是山間羌人,倒是習慣了高原反應,唯有陳克敵,第一次經曆高原反應,呼吸困難,差點死在這裡。

不過眾人長驅直入近四千裡,總算冇有白來。

鬆讚乾布忙著和蘇毗王子決戰,後方空虛,邏些城被明軍一擊而下。占領邏些城之後,明軍又四麵出擊,連破多地。

而此時鬆讚乾布聞聽後方生變,趕忙往邏些趕,被陳克敵在達木(今西藏當雄縣)設伏,幾乎全殲其部。

這一仗吐蕃實力大損,主力十喪七八,再無力壓製各部。

而雖然明軍得勝,但也確實無力在藏南穀底駐軍,隻得回返。

眾人返回西海之後,陳克敵也算立得大功,被任命為忠義軍長史。其在西海三年,又和席君買數次出擊,終於使得各部相繼稱臣,並在藏南建立了軍鎮,確保了大明對青藏地區的影響力。

安康二十八年冬,陳克敵被任命為安東大都護府都兵馬副使,返回洛陽。

陳克敵返回之時,已經臨近年關,還下起了大雪。

眾人勸他等一段時間再東歸,可陳克敵一刻也不願等了。於是他冒雪行軍,終於趕在大年三十傍晚到了洛陽。

今天是除夕,雖然下著雪,但整個洛陽城中,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異常熱鬨。

到了公主府前的大街上,他就見一群人在府門前站著,一眾內史、婢女環繞之中,領頭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好好。

陳克敵看到好好,眼眶立時紅潤了。他翻身下馬,跑到好好身邊。

而好好看著他,眼中亦滿是驚喜。

忽然好好不顧陳克敵滿身是雪,上前一把抱住他,伏在他懷中,哭了起來。

陳克敵也緊緊地抱著妻子,唏噓不已。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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