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要裡子還是要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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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國詔諭江南的訊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開了,朝堂頓時炸開了鍋。

如此的屈辱,但凡有些自尊的人都受不了,何況是打小背誦著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等聖人言長大的讀書人。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寧可站著死不要跪著生,民族的尊嚴和氣節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很多人的骨子裡。

王庶對朝政失望至極,趙構一意孤行換來了莫大的屈辱,此次和議若成,萬一要有什麼文書讓他簽字畫押什麼,自己豈不是要揹負千古罵名,他受不了這樣的屈辱,隻能選擇離開。

第二日,王庶就向趙構請辭,說自己在和議這件事情上唱反調,反映出自己的無智無謀和能力有限,根本就不勝任這麼重要的崗位,請趙構另選賢能,其實就是不認同和議。

和議未決,事有反覆,趙構怎麼可能會同意。

張通古和蕭哲入境後,所過州縣陸續有條奏上報,都說金使傲慢無理,要求所過州縣都要以臣禮相迎。

各地陸續來的訊息證實了韓世忠的話,朝臣再也忍不住,紛紛上疏極言不可屈膝求和。

趙構是一個頭兩個大,說好的上國之禮怎麼就變成了詔諭江南、君臣之分。

不行,得找人問個清楚。

十一月初五,趙構下詔讓王倫先行回京覆命,由副使藍公佐陪著張通古和蕭哲慢慢轉,並派接伴官、右司員外郎範同前往迎接。

詔書下達,一來一回,王倫站在趙構麵前已是十天之後。

時間是個好東西,它能沖淡一切,包括屈辱感。

“俯首稱臣”這個詞這些天來一直縈繞在趙構的腦際,現在想來,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其實王倫昨天就已經回來,昨日剛好是月中十五大朝會,為了避免刺激到朝中大臣敏感的神經,趙構特意今日纔在內殿召見王倫。

從王倫的嘴裡得到了最權威的訊息,金國使者確實稱“詔諭江南使”,但國書中是否有“詔諭江南”或“冊封”之意還不得而知。

不過從張通古和蕭哲兩人一路的做派來看,金人的目的已經很明顯,就是要宋國俯首稱臣,才肯把河南、陝西土地及梓宮、太後歸還。

除了俯首稱臣外,金人好像冇有提出其他的附加條件。

王倫也知道自己現在是過街老鼠,在朝中大臣眼裡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賣國賊,所以當場就向趙構引疾乞在外宮觀。

關鍵時刻撂攤子,趙官家能答應嗎。

王倫及政事堂的相公們退下後,秦檜一個人留了下來。

“陛下,金人之意已明,和與不和,還需陛下早日聖斷。”

趙構心裡窩火,有些不快地反問道:“那秦相認為當不當和?”

秦檜是議和的始作俑者,現在金人開出這樣的價碼,趙構想聽聽他有什麼說辭。

“請陛下恕臣鬥膽。”

秦檜知道趙構這個人容易搖擺不定,今天要是說服不了他,議和可能就要泡湯。

“陛下,臣鬥膽想問陛下,陛下為何要議和?”

趙構看了一眼秦檜,說道:“梓宮未還,母後在遠,陵寢宮禁,尚爾隔絕,兄弟宗族,未遂會聚,十餘年間,民兵不得休息,早夜念之,何以為心!所以屈己和戎。”

“恕臣問句不好聽的話,那陛下覺得裡子重要,還是麵子重要?”

一下子,趙構還真被秦檜問住了。

“陛下恕罪,每個人都想既要裡子又要麵子,可世間之事怎能皆如人意。就拿議和來說,現在的形勢是敵強我弱,和不和,主動權在金人。金人肯歸還故地、梓宮和太後,其實他們是給了裡子要麵子;陛下屈己議和無非是失了麵子,拿了裡子,裡子和麪子孰輕孰重,陛下當有聖斷。”

秦檜這番話讓趙構陷入了沉思。

此次議和,金人就要個君臣的名分,自己拿到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好處,麵子有時候真的這麼重要?

“陛下,當斷則斷。”

趙構終於點了點頭,對秦檜說道:“為息兵止戈,朕不憚屈己。”

“陛下聖明。”秦檜奉承道:“臣僚畏首畏尾,多持兩端,不足以與論大事。若陛下決意講和,乞陛下專門與臣商議,不要讓其他人乾預。”

“此事朕獨委任卿。”

“臣恐有反覆,請陛下再三思之。”

過了三天,秦檜又留身,把上次說的又說了一遍。

經過這幾日的思想鬥爭,趙構徹底把自己說服了。

現實的巨大利益擺在眼前,什麼尊嚴氣節,值幾個錢。

不過秦檜有點像是熬鷹,又讓趙構再好好想想。

又過了三天,朝會後秦檜還是留身奏事,此時趙構已經將什麼尊嚴拋到了九霄雲外,議和之心已無可動搖。

“秦相,朕決意議和,但朝中諸臣物議紛紛,為之奈何啊。”

這是趙構最擔心的事情,一意孤行到時候彆被大臣的唾沫星子淹死。

“這件事就叫給臣處理吧,”秦檜繼而問道:“陛下,王庶又上書請辭了嗎?”

“嗯,前日又上了劄子。”

王庶也真不讓人省心,反對議和奏疏就上了七道,當麵又說了六遍。

“王樞密既然去意已決,陛下就不要勉強了。”

除了趙鼎,秦檜對王庶的恨意最大。

王庶反對議和,有一次曾譏諷秦檜說,“你難道記不得自己靖康之難時在東京抗節全趙的事情,而把仇敵給忘了嗎?”

王庶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秦檜。

“你的意思是?”

“陛下既然怕朝中藉藉,那就交給臣去處理,不過還需陛下做一件事。”

“噢,什麼事?”

秦檜想當壞人,趙構哪有不樂意的。

……

當日,發生了三件大事。

一是趙構下詔大臣,“遣使至境,朕以梓宮未還,母後在遠,陵寢宮闕,久稽汛掃,兄弟宗族,未得會聚,南北軍民,十餘年間不得休息,欲屈己求和。在庭侍從、台諫之臣,其詳思所宜,條奏來上。”

趙構表明瞭議和的決心,同時讓大臣暢所欲言提意見。

這是秦檜的主意,其用心非常非常險惡,就是看誰蹦躂地最歡,然後再手起刀落,哇,世界一片清淨。

二是樞密副使王庶充資政殿學士、知潭州。

三是中書舍人兼侍講兼學士院勾龍如淵試禦史中丞。

勾龍如淵也不是什麼好鳥,政和八年(1118年)登上舍第,之後一直在州縣沉浮近二十年,後經張浚推薦,召試館職。紹興六年,除秘書省校書郎,曆著作佐郎、祠部員外兼禮部、起居舍人。紹興八年,兼給事中、同知貢舉,除中書舍人兼侍讀,兼直學士院。

勾龍如淵以文知名,自視甚高,但官場混了二十年間,才做到四品,常有懷纔不遇之歎。

前陣子宗正少卿蕭振攀上了秦檜的高枝,彈劾劉大中,搞垮了趙鼎,短短時間從五品的宗正少卿升到了從三品的工部侍郎,怎麼能不讓人眼熱。

為了熱衷的權力,勾龍如淵也顧不了這麼多,他直接找到秦檜說,“相公為天下大計,而群說橫起,何不擇人為台官,使儘擊去,則相公之事遂矣。”急不可耐地想當秦檜的馬前卒、捉兔狗。

經“狗籠”這麼一提醒,秦檜恍然大悟,何不用對付劉大中和趙鼎的辦法來對付跟自己作對的人呢,於是纔有“狗籠”禦史中丞的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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