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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是夏天,張俊看到帳外雲集的大軍,也不禁感覺背上升起了一股寒意,張俊越看越覺得淮東軍從上到下各個都像是想吃人。
這是在跟老子示威啊!
“末將中軍統製王勝參見張樞使、嶽樞使。”
張俊劈頭蓋臉地責問道:“王統製,大軍何故要擐甲?”
“啟稟樞使。”王勝說道:“樞使前來點軍,我等不敢不摜甲,整肅軍容。”
“哼。”張俊不快地冷哼一聲,道:“王統製,你先命將士們卸甲,再來點軍。”
王勝看向了嶽飛,嶽飛點了點頭,“末將遵命。”
王勝等卸了甲,帶著兵籍進了大帳,張俊早就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坐在了交椅上。
“樞使,這是淮東宣撫司兵籍,請查驗。”
張俊一臉冷峻愛搭不理,對王勝呈上來的兵籍看都懶得一看,嶽飛招了招手,侍衛將兵籍交給了嶽飛。
嶽飛翻開兵籍認真地看了起來,越看,臉上的驚訝和肅然就越濃。
“王統製,淮東宣撫司共有多少兵馬?”
“啟稟嶽樞使,淮東宣撫司共有兵三萬一千六百四十八人,馬七千兩百一十二匹。”
其實這些數字兵籍裡記著清清楚楚,隻是嶽飛有些難以置信。
嶽飛合上兵籍歎道:“韓樞使真讓嶽某佩服啊,籍三萬人馬能在楚州獨力支撐淮東十餘載,讓金人不敢來攻,韓公還能有餘力北上擊敵,嶽某不如。”
嶽飛對韓世忠的讚歎似乎引起了張俊的不滿,他似有還無地哼了半聲,張嘴問道:“人馬可否點齊?”
“尚未點齊。”王勝回道:“統製河北軍馬李寶將軍尚在海州戌守。”
“海州?”
“正是。”
“那怎麼行,海州在淮北,他孤軍在外豈不危險。”張俊頤指氣使地說道:“我奉陛下聖諭,與嶽樞使前來點軍,陛下有旨,淮東所有軍馬還鎮江屯駐,讓李寶毀掉海州,攜帶百姓速速南歸。”
“什麼?譭棄海州?!”王勝愣住了,“這怎麼行。”
海州是韓世忠多年經營,好不容易取得的淮北據點,可以經海路北上登州牽製金人,戰略地位可想而知,現在說棄就要棄了。
“怎麼,你想抗命?”一言不合,張俊就一頂大帽扣過來。
“末將不敢。”在虎皮做的大旗麵前,王勝不得不低頭。
“哼。”張俊冷哼一聲,“不單是海州,這楚州也不得留兵馬。”
“什麼?!”王勝徹底傻眼了,連楚州都不要了,“那楚州城防怎麼辦?”
“淮東宣撫司所有兵馬除背嵬軍赴行在外,其餘還屯鎮江,不得逗留,淮東州郡城防全部交給地方守禦。”
……
“老爺,東西拿回來了。”
“嗯,進來吧。”
六月的臨安驕陽如火,孫靖的額頭上冒著密密的汗珠,背上濕了一大片。
秦檜接過錦盒,看了一眼孫靖,孫靖知趣連忙退了下去。
秦檜輕車熟路地打開錦盒暗層取出了書信,信還是主子金兀朮送來的。
金兀朮在信中對秦檜的表現大加讚賞,並說自己已經放回原先扣押的宋使,打開了和議的方便之門,現在需要秦檜再去做一件事,隻要這件事情辦成,和議可續,趙構的老孃韋太後也能順利歸國。
秦檜一看金兀朮要讓自己乾的事,額頭上的汗瞬時冒了出來。
秦檜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將手中的信又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取出發燭將信給點著,扔到了一旁的三足青瓷熏裡燒了。
“老爺。”外麵又響起了孫靖的聲音。
秦檜麵色有些不愉,張嘴問道:“何事?”
“陛下差了公公來請您入宮。”
一聽趙構有召,秦檜不敢耽擱,立馬坐著小轎跟著內侍就往大內而去。
從望仙橋到大內倒是不遠,上了禦街經保民坊過五府太廟三省六部就是和寧門,不到兩裡的路程。
皇帝召見,轎伕們自然是緊趕慢趕,不到兩刻鐘秦檜就趕到了禦書房。
秦檜一進門,先瞄了一眼趙構,見趙構臉上冇有什麼惱怒的跡象,反而有一股喜色,心中已有了計較。
君臣寒暄過後,趙構告訴了秦檜一個天大的喜訊,被扣押在金國的徽猷閣待製洪皓得到了趙構生母韋太後的手書,在金人的允許下交給隨從李微帶回了臨安,同時金人也派了個人隨同李微前來,帶來了金兀朮的親筆信。
“朕不知太後是否安寧快二十年了,期間雖然派了無數的使者,還不如太後這一封信呢。”
家書抵萬金,難怪趙構這麼高興。
“太後康寧,陛下也可放心了。”
“嗯,秦相,金兀朮差人帶了書信來,你看看。”趙構拿起禦案上的另一封信遞給了秦檜。
金兀朮的信是興師問罪的,他嚴厲指責宋國負恩啟釁,並威脅說自己已經會諸道大軍,水陸並進,師行之期,近在朝夕。
秦檜看完信,抬頭看了一眼趙構,麵露喜色地說道:“陛下,和議可期啊。”
“嗯。”趙構的臉上也掩飾不住激動。
金兀朮放回了李微,帶回韋太後書信,又派使者送來“指責信”,其意不言自明,無非是想以進為退重開和議。
但大金國是上國,怎麼能先開和議這個口呢,所以金兀朮先聲色俱厲地指責並大肆威脅,就等趙構識趣,派人前來謝罪請和。
金兀朮再順水推舟給趙構一次洗心革麵的機會,如此一來大金國裡子麵子就全都有了。
“金國那裡,自然要派使者去解釋。不過還有一事,要辛苦秦相。”
“請陛下差遣,臣定當儘心竭力。”
“金國的信使已安頓在驛館,秦相去見見他,先探探口風。”
此次要想和金兀朮議和,免不得要出點血,先探探金人的口風,心裡也好有個準備。
“臣遵旨。”
驛館就在朝天門外,從大內過去也就兩刻鐘的路程。
本來秦檜還不知道該如何對趙構開這個口,因為金兀朮要他做的事情乾係太大,現在卻不需為難,他隻要推說是從金國使臣那裡探聽到的就行。
在往驛館去的路上,秦檜心中已有了定計,對於金兀朮的條件他也樂見其成,現在就要看趙構的心思了。
以秦檜對趙構的瞭解,在議和麪前任何人都可以犧牲,隻不過這惡人又得自己來做。
到了驛館,秦檜一看,喲嗬,還是老相識。
“秦相公,彆來無恙啊。”見秦檜親自前來,劉全一臉欣喜,連忙上前行禮。
“啊呀,原來是劉乾辦,久違了。”
“幾年未見,相公風采依舊啊。”
“老了,老了,你冇看我這頭髮都白了嗎。”
“相公說笑,您是風采更勝往昔。”
“嗬嗬,走,裡麵談。”秦檜屏退了左右,關上門就和劉全說起悄悄話來。
“相公,小人臨行前,大王專門有叮囑。”
“哦,請講。”
“大王說名號、土地、歲貢皆可議。”劉全頓了一下,稍稍壓低了聲音說道:“唯有大王在書信中所言之事不可議,此事成則和議成,此事不成則和議罷。”
秦檜點了點頭,說道:“你回去稟告大王,秦某定當竭儘所能促成兩國早定和議。”
“好,那小的就等相公的好訊息。”
見完劉全,秦檜又得往大內趕,趙構可眼巴巴地等著他回去覆命。
趕回大內,天色都快要暗下來了,秦檜把與金使會麵的情況細細地跟趙構說了一遍。
“秦相,金使可曾提出什麼條件?”這是趙構最關心的問題。
“啟稟陛下,金人說土地、名號、歲貢都可以商量,唯獨有一件事不可商量。”
“噢,是何事不可商量?”
“這。”秦檜低著頭有些“為難”。
“秦相無需顧慮,直說就是。”
“陛下,”秦檜稍稍壓低了聲音,說道:“金使帶來金兀朮的口信,說要想和議,就必須拿…”
見秦檜支支吾吾,趙構焦急地追問道:“拿什麼?”
“金兀朮說要拿嶽樞使的人頭來換。”
“什麼?!”
趙構懵了,千算萬算,算不到金兀朮居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秦檜偷偷地看了一眼趙構,隻見趙構的臉色有點發白,於是趕緊說道:“陛下,金兀朮使得好算計,是想我朝自壞長城,千萬不能答應啊。”
怔了半會兒,趙構才問道:“金兀朮為何獨獨要取嶽樞使性命?”
“臣也隻是猜測,嶽樞使去年在穎昌郾城大敗金兀朮,而且殺了金兀朮的愛婿夏金吾,想來金兀朮是要報殺婿之仇。”
“荒謬。”趙構怒叱道:“兩軍交戰刀槍無眼,生死各安天命,怎能與私仇混為一談。”
“是,是,陛下說得極是,臣也是如此將金使訓斥了一番。”
“唉……”
趙構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再也冇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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