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驚弓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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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田令孜帶著唐主李儇逃出長安後,他們便一路向西趕奔至馬嵬驛。而就在剛剛抵達這裡不久,他們身後便傳來了長安陷落的訊息。終究還知道自己乃是大唐天子的李儇,這下也開始在禦輦中耍起了脾氣。

“阿父,朕不走了,朕要禦駕親征帶人殺回去,把朕的京師給奪回來!”

田令孜一聽卻是立刻慌了神。

“哎呦!我的陛下,咱們好不容易纔逃了出來,怎麼能再回去呢,如此豈不是自投羅網?”

“可阿父,咱們總不能就讓那幫傢夥在朕的京師如此胡作非為吧?”

田令孜也知道這年輕氣盛的小皇帝多少還有些孩子氣,於是趕緊上前哄道:“陛下,就算陛下您真想再殺回去,可咱們總得有人不是?”

說著,田令孜忙朝左右一指。

“可陛下您瞅,眼下就算把咱家也算進去,咱們攏共也才隻有這幾百號人,但陛下您可知那賊軍有多少人馬?”

“多少?”

“聽說不下六十萬呀!而自打這幫暴民闖進關中後,人數更是驟增,這會兒恐怕已是不止百萬嘍!”

“啊,這麼多!”

“是呀!我的陛下,不然咱家又乾嘛還非得這麼心急火燎地帶著您逃出來,咱家這可全是為了陛下您著想呀!”

方及弱冠之年的唐主李儇這下也終於變得老實起來。他就這麼呆呆地坐在自己的禦輦中望著那車窗外的田令孜,全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陛下,咱們還是快走吧!”邊上一個妃子忙哭哭啼啼撲上來道。

李儇一瞅。

“唉,阿父,那咱們就快走吧。”

“遵旨!”

於是乎,鑾駕一行又開始搖搖晃晃地起程了。可那騎馬陪在禦輦旁邊的田令孜,心中卻仍是覺得有些不踏實。

“陛下這究竟是怎麼了?往常他都一直挺聽話的呀,全是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可今日卻怎麼突然冒出‘禦駕親征’這樣的話來?不行,這要是往後日子久了,那他還指不定又要鬨出什麼幺蛾子來,看來我得儘早想個法子先斷了他的這個念頭才行!”

想到這兒,田令孜也是忙歪著腦袋,透過窗格上的黃紗斜眼瞅了瞅那正枕在宮妃腿上的少主。

“嘿嘿,有了!”

隻見田令孜忽嘴角一挑,隨後便悄悄放慢了自己的馬速。冇過多久,從那隊伍後麵也是就隱約傳來了喊殺之聲。

“殺呀……抓住唐主……”

“休要走脫了李家小兒……”

此時,天子李儇還正在禦輦中枕著那宮妃的腿昏昏欲睡著。忽聽後方遠處傳來響動,李儇隻突然腦袋一滑,一下子在車中驚坐起來。

“啊!這是怎麼回事?”

有宦侍忙從車外稟道:“啟稟聖上,身後忽傳來喊殺之聲,可能是賊兵追上來了!”

“啊!阿父!阿父……”

驚慌失措的天子李儇忙在車中呼喊起來。

“阿父在哪裡!阿父在哪裡!阿父,快來救朕呀!”

那禦輦中的李儇已是全無了君王之儀。他忙扒開窗格上的黃紗,隨後探出腦袋朝車外張望個不停。

“快,快去把朕的阿父找來!”

一旁的宦侍卻急忙稟道:“陛下,內侍大人剛剛帶人到前麵去探路了。”

“什麼!那你還不趕快去把阿父給朕找回來!”

“遵旨!”

那人隻急匆匆朝隊伍前麵跑去。

“快!你們還愣著乾嘛,還不趕快驅車向前!”

“是!”

笨重的禦輦遂開始於土路上再次驅馳起來。

終於,田令孜總算帶人姍姍而還,而那剛纔的一切自也是源於他精心的安排。就在此前趁李儇還正昏昏欲睡之際,狡猾的田令孜便悄悄消失在了隊伍後方,和他一起不見的還有那隨行的一百神策軍。田令孜偷偷帶人來到道旁的樹林中,隨後便讓那些軍士假扮賊兵從後喊殺,而他自己卻是抄小路趕至隊首。當驚慌失措的天子急派人前來找尋自己時,田令孜隻裝模作樣地又帶人趕回去“護駕”了。他之所以要這麼做,無非就是想讓小皇帝李儇知道自己離不開他田令孜,這要是一旦離開阿父身旁半步,那他便也就寸步難行。於是乎,就在田令孜的授意下,一幫人隻開始陪著他一起上演了這出“忠君保駕”的鬨劇。

“陛下,內侍大人回來了!”田令孜的一名心腹忙上前稟道。

李儇聞言則喜出望外,當即也是又從車上探出頭來。

“朕的阿父在哪裡?朕的阿父在哪裡?”

田令孜忙也催馬趕上去道:“陛下,咱家來了!”

“阿父,剛纔你去哪兒了?那後麵正有賊兵追趕,咱們究竟該怎麼辦?”

田令孜卻隻裝模作樣道:“陛下不用擔心,時才咱家已派人到後麵去抵擋,想來這會兒應已是把他們全都趕跑了。”

天子李儇則也趕緊豎起耳朵又仔細聽了聽。

“誒,好像還真是冇有喊殺聲了。”

“陛下儘管放心,隻要有老奴在,陛下便可高枕無憂!”

李儇忙也在車上連連點首道:“還是阿父對朕最為忠心!哎呀,外麵如此寒冷,阿父不如趕快登輿,與朕一起同輦而行吧。”

田令孜一聽。

“多謝陛下,如此咱家便不恭了!”

可田令孜並不知道,就在剛剛他自編自演這出鬨劇的同時,一雙銳利的目光卻也一直在後麵的另一輛馬車中死死地盯著他,此人便是天子李儇一奶同胞的親弟弟——今年隻有十四歲的壽王李傑。

而就在鑾駕一行再次出發後不久,剛纔田令孜的那名心腹宦侍卻又從後麵急匆匆跑了過來。

“內侍大人!內侍大人!”那人在禦輦旁急切地小聲喚道。

“何事?”田令孜則也趕忙湊至窗邊低聲應道。

“內侍大人,方纔手下來報,說是隊伍後麵發現一群可疑的傢夥。”

“哦!”

田令孜一驚。

“可知是些什麼人?”

“不太清楚,對方隻是不聲不響地一路從後麵追了上來。”

田令孜眉頭一皺。

“時才咱們的人都回來了嗎?”

“早就回來了,內侍大人。”

這下田令孜也是真的有些慌了神。他忙低頭瞅了瞅那正蜷縮在自己袖擺下剛剛纔又睡去的天子李儇。

“快,讓車馬加速前進,一定要想辦法把那些人全都甩掉!”

“是!”

“回來!”

“內侍大人。”

“再將所有侍衛立刻調至隊尾,以防不測!”

“是!”

隨著車馬的速度越來越快,禦輦則也開始在那起伏不定的道路上再次顛簸起來。突然,車子猛地一震,而對這一切都還渾然不知的天子李儇卻也是一下子又被驚醒了。

“阿父!阿父!”

“陛下,咱家在這兒呢。”

“這禦輦的速度怎麼這麼快,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

“噢,冇有!冇有!陛下,這是咱家想讓他們趁著天還冇黑往前多趕些路,陛下不用擔心,隻管躺下休息便是。”

說著,田令孜忙朝那身後的宮妃使了個眼色,隨即對方便也趕緊上前又扶李儇躺了下來。可很快他們身後卻就再次傳來呼喊之聲,這下李儇則也終於再躺不住了。

“阿父,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田令孜見這下已是再瞞不住了,於是靈機一動道:“陛下,可能是剛纔的那些賊兵又追上來了。”

“啊!”

“陛下莫慌,咱家已調神策軍前去殿後,咱們隻管抓緊趕路便是。”

李儇則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他們一路疾行,許久之後那車馬的速度這才也總算又重新減慢下來。

“內侍大人,後麵那些人已經全被甩掉了。”

“好!好!”田令孜顯得比李儇還要激動道,“陛下,您都聽見了吧,這回咱們終於安全了!”

“哈哈,朕就知道阿父你一定有辦法能帶朕脫險!”

李儇忙也在邊上高興地拍了拍手。

可他們卻笑得太早了。就在這時,從那前方兩側的樹林中卻又是突然殺出一哨人馬。

“站住!全都站住!”

“籲——”

伴著一陣馬嘶長鳴,禦輦立刻停了下來。

“嗯,怎麼回事?”田令孜忙在車中問道。

“陛陛陛……陛下,內侍大人,大事不好,那前麵林中忽躥出許多人馬,擋住了鑾駕的去路!”

“啊!”

天子李儇聞言大驚,連忙躲到了田令孜身後。

“可知對方都是些什麼人?”

“不……不清楚呀,內侍大人,還請大人速速決斷!”

田令孜忙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冷汗,一時間卻也是急得不知究竟該如何纔好。這時,隻聽那擋在前麵路上的軍士忽齊聲高喊道:

“請天子出輿——請天子出輿——”

田令孜一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快就又有人跑過來稟道:“啟稟內侍大人,前麵來人說,他們是義武軍趕來護駕的人馬,正嚷著非要見天子不可。”

“哦!”

田令孜卻是立刻轉憂為喜。

“快,快帶我去瞅瞅!”

“是!”

可田令孜剛要起身,那後麵的李儇卻又是一把拉住了他。

“阿父,你這是要去哪裡?”

田令孜忙回過頭來。

“陛下,咱家去瞅瞅那前麵來的究竟都是些什麼人,陛下且於車中安坐,靜等老奴回來便是。”

李儇輕輕點了點頭,之後這才鬆開了拉著對方的手。

來到前麵一瞅,田令孜卻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嘶——”

放眼望去,此時數千兵馬正擋在道路中央。

“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攔住我等去路?”田令孜壯著膽子道。

但見一頂盔摜甲之人忙從對麵走上前來。

“在下義武軍節度使王處存,今聞天子蒙塵,特率手下軍士趕來護駕,但不知天子安在?”

田令孜一聽,這才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你們來得正好,此刻天子就在禦輦之內,爾等還不趕快下馬跪迎。”

說著,田令孜也是忙讓人將李儇的禦輦拉至了跟前。

“陛下,現有義武軍節度使王處存親領人馬前來護駕,還請陛下登輿示恩。”

可半天的工夫那車中卻就是不見有任何動靜,於是田令孜忙又湊到窗邊小聲催促道:“陛下,陛下不必擔心,有咱家在,陛下隻管照做便是。”

終於,唐主李儇顫顫巍巍地從車中慢慢鑽了出來。對麵眾人一瞅那立在禦輦之上的果然是當今天子,一個個遂隻趕緊翻身下馬,叩伏於地。

“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田令孜忙也扭頭朝李儇輕輕點頭示意了下。

“眾將平身,卿等快為朕護駕西行。”

“遵旨!”

就這樣,一行人忙保著天子鑾駕開始朝西南駱穀方向進發。而就在經曆了這番折騰後,那李儇便也再不敢提什麼“禦駕親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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