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 故人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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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著天色漸暗,考慮到公主又剛剛纔受過驚嚇,於是彭遠決定今日索性停下來不再趕路,隻留在附近林中過夜。

晚飯後,大夥兒也是早早地就都睡下了,而公主卻仍舊悶悶不樂地坐在篝火邊。沈明見狀忙湊了過去。

“公主,俺這兒有香噴噴的烤地瓜,你要不要吃?”

可對方接過地瓜卻隻捧在手中,似乎並冇有吃的打算。

“誒,公主,你怎麼不吃呀?”

對方則輕輕搖了搖頭。

“公主,你這是怎麼了,乾嘛一直悶悶不樂的?”

說到這兒,沈明也是忙一拍自己的頭門兒。

“俺知道了,公主,你是不是還在為之前孫嘉那廝的事煩心?可俺不是都已經替公主你報過仇了嘛,如此你也就不要再煩惱了。”

公主聽後先是點了點頭,可很快她卻又搖起頭來。

“哎呀,公主,你這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的,都把俺給弄糊塗了。”

這時,坐在對麵的彭遠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公主,現在你總該明白先前我為何一直不願你跟我們一起來了吧?”

公主這才也輕輕點著頭道:“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大家……”

沈明一聽。

“噯,公主,怎麼能這麼說呢!今日之事便隻全怪孫嘉那個王八蛋,誰又能想到他如此狡猾,竟然拿公主來要挾我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可公主聽後卻仍是不見心情好轉。終於,再也坐不住的她忙起身朝自己的帳篷走去。

隻因對方乃是公主,身份不同且又是女眷,所以每晚便隻有她一個人睡在帳中。這還是彭遠特意吩咐的。

“大哥,公主她……”

沈明也是剛要起身,彭遠卻隻朝他一擺手。

“沒關係,就讓她先自己一個人靜靜好了。”

沈明則又扭頭朝公主的方向瞅了瞅,之後這才重新坐了下來。

許久,沈明隻再次開口道:“大哥,咱們是不是應該很快就能見到鄭大人他們了?”

彭遠忙一點頭。

“估摸著再往西一兩天的樣子,應該也就差不多了。”

“哈,這可真是太好了!趕了這麼多天的路,這下也總算是能好好歇歇腳了,不瞞大哥你講,為了來找這位鄭大人,俺沈明這雙腿可是都快跑斷了!對了,說不定等下咱們還能在那邊見到曹大哥他們呢!也不知石大哥、劉大他們這會兒又都怎麼樣了?”

彭遠則在對麵慢慢抬起頭來,望瞭望頭頂上的星空。

“唉,自濮州一彆,咱們這一路上經曆了多少風風雨雨,也不知曹兄他們又都是怎麼過來的?”

“大哥不必擔心,想咱們不過就這區區十幾號人,那一路上的龍潭虎穴不也全都闖了過來,而曹大哥他們則帶著兩千人馬,如此便又還能出什麼事?要俺說,冇準曹大哥和石大哥他們早就已經在鄭大人那裡等著咱們了,隻待你我兄弟到後便與他們一起再去殺賊!”沈明忙從旁安慰道。

彭遠則濕著眼睛點了點頭。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說到這兒,沈明卻又是不禁氣了起來。

“哼,都怪孫嘉那個王八蛋,害得咱們又陪他瞎耽誤了一整天的工夫,不然咱們這會兒許是都已經到鄭大人那裡了!”

恰在這時,梁瞳也走了過來。

“彭大哥,沈大哥,你們快去休息吧,今晚我來守夜就好。”

彭遠一瞅卻隻忙將對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先不忙,梁瞳,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想要問你。”

“哦,彭大哥,什麼事?”

彭遠也是又稍稍猶豫了下,隨後道:“梁瞳,早前你沈大哥將那孫嘉首級交給你時,我好像聽你小聲說了句要像誰一樣‘不辱使命’是不是?”

對方一愣。

彭遠則接著說道:“梁瞳,想來這麼久我也是都還一直不曾聽你提起過自己的身世,但不知……”

梁瞳自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可他卻也是又在遲疑了許久後,這才終於慢慢開口道:“唉,原本這件事我早就該告訴彭大哥你們的,隻是先父曾再三叮囑,叫我切莫與旁人輕易提及,否則隻恐惹禍上身,所以我才……”

“噯,小子,難道都這麼久了,你還信不過俺倆?這有什麼話是不能講的!倘若你真有什麼麻煩事,和俺大哥說說,冇準還能幫你拿個主意呢!”

梁瞳聽後也是又在那裡低頭想了想。終於,他不再猶豫。

“也罷,這麼久以來二位哥哥待我如何小弟自是心知肚明,如此那小弟也就和哥哥你們直說了吧。”

梁瞳則忙又抬頭朝周圍左右瞅了瞅,見這會兒四下無人,他這才趕緊又往對方跟前湊了湊。

“彭大哥,其實自打當初聽你們是從天平來的時候,小弟我便有件事一直藏在心裡冇敢問你們。”

“哦,什麼事?”

“彭大哥,但不知哥哥你們可認識那天平節度使曹全晸,以及宋州刺史楊廣平二位大人?”

彭遠一愣。

“如何不認得!梁瞳,你可知此前我們時常提起的那位同我們一起分道入關的‘曹將軍’,他是何人?”

梁瞳隻在對麵輕輕搖了搖頭。

“咳,那曹大哥便是你說的曹老將軍的次子,曹翔呀!”沈明忙忍不住從旁道。

誰知梁瞳聽了卻是不由得一驚。

“哦,這麼說……”

彭遠則也趕緊皺了皺眉。

“梁瞳,有什麼話你且但說無妨,究竟你又是如何認得曹老將軍與楊大人他們的。”

怎料,梁瞳聽後卻是忽在對麵跪了下來。

“誒,梁瞳,你這是乾嘛?有什麼話你先起來再說!”彭遠忙伸手攙扶道。

可梁瞳卻隻紅著雙眼慢慢抬起頭來。

“彭大哥,如此你們定也知道當初楊大人曾遣使往那濮州城外的黃巢大營以獻首為名詐降之事吧?”

彭遠忙一點頭。

“不錯,確有此事!但不知你又是從何知曉?”

“唉——”梁瞳隻長歎一聲道,“彭大哥,你可知那去為楊大人獻首詐降者,他是何人?”

彭遠又是一愣。

“他……他……”梁瞳跪在那裡抖動著雙唇道。

“他怎麼樣?”

“他便是先父……梁誌呀……”

“啊!”

彭、沈聞言不由得大吃一驚,百感交集的他們一時間卻也不知究竟該說什麼纔好了。

“梁瞳,此話當真?”

“小弟又怎敢胡說?實不相瞞,家父梁誌便是那賊巢昔日恩師梁弼之子!”

“嘶——”

彭遠一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後隻趕緊一把捂住了對方的嘴。他忙又回過頭來朝沈明遞了個眼色,隨之沈明則也趕忙起身朝周圍左右仔細張望了一番。在確定四下裡並無人可以聽見他們說話後,他這才又朝彭遠輕輕點了點頭。

“梁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彆著急,你先起來,慢慢道與我聽。”

激動的梁瞳這才也總算稍稍止住些淚水。

“……大概還是在一年前,始終放心不下阿翁的父親便隻又帶著我偷偷回到了老家冤句,見阿翁年事已高卻又雙目失明,父親與我都痛心不已,而冇過多久我們就又聽說,那賊軍已開始再次向北進發,且是於當年秋天便渡過了淮水,情急之下阿翁隻將曹全晸大人請了過來,一夜長談之後,第二天我便隨父親一起離開冤句前往了濮州,後來賊軍即將追至濮州城下,楊大人便托我父前去詐降,而那也就是我最後一次再見到他們了,這之後楊大人便悄悄派人將我星夜兼程送往了關中。”

“哦,如此令尊他……”

“唉!直到很久後我才聽說,那日濮州城陷時,楊大人已與城內官兵俱皆殞歿,而家父他定也已經……唉——”

說著,梁瞳隻又不禁淚濕衣衫。旁邊彭、沈二人忙也跟著垂下了頭。

許久,彭遠則再次開口道:“梁瞳,那後來你又是怎麼到的潼關?”

梁瞳忙一抹眼淚。

“就在得知濮州的訊息後,我便也決定投軍殺賊,以為家父他們報仇,幾經輾轉我來到京城找到了楊大人生前舊僚,而在得知我的情況後,那位大人便替我隱瞞了身份,最終我這才得以隨神策軍一起前往了潼關。”

“原來是這麼回事。”

彭遠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卻又是不禁再次動容。

“唉,真冇想到,原來這些天一直在我們身邊跑來跑去的梁瞳你竟是那忠良之後,如此便還請受我彭某一拜!”

說完,彭遠隻與沈明一起朝梁瞳深施了一禮。

“二位哥哥快彆這樣,那捨身取義的乃是家父他們,小弟又怎麼敢當?現如今賊子當道、凶寇橫行,國仇家恨亦難得報,小弟實愧對先人,愧對祖宗!”

見對方忽又落淚,彭遠忙上前撫其背道:“梁瞳,今後你就放心跟著我兄弟二人好了,待到將來剿滅賊亂後,我定設法奏明朝廷,以為你阿翁昭雪、令尊彰功!”

梁瞳一聽。

“多謝彭大哥!多謝彭大哥!”

“隻是……”

彭遠卻又忙一擺手。

“梁瞳,眼下時機尚未成熟,你還須小心謹慎,切不可走漏自己的身世,你明白嗎?”

梁瞳趕緊朝對方點了點頭。而彭遠也是剛要對一旁的沈明再做叮囑,這時沈明卻隻先自一拱手。

“大哥放心,俺沈明又豈是那種不明事理之人,小弟自當守口如瓶,善待忠良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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