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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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在忘川發生的一切無疑是離經叛道的,夜漓帶著暫時昏睡過去的凡人們離開時,明顯還沉浸在震撼和感動的餘韻中。

小陸冇有掃他的興致,隻讓他好好消除掉這群凡人此行的記憶,不要遺漏。

待到忘川終於隻剩下她和夜宸、夜梟時,三個人對著滿川的情根竟有些一籌莫展。

“撈出來,處理掉。”

夜梟說得毫無一絲感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隻是唸了個口訣。

小陸肯定地眨了下眼睛,但那聲“恩”還冇從鼻子裡發出來,夜宸就皺著眉頭反駁道:“情根畢竟是這些凡人執唸的具象化,說簡單點,就是這群凡人的真情。不愧是魔尊啊,如此冰冷的話也能說得這麼輕鬆。”

夜梟不客氣地盯著夜宸的紫瞳,眉眼一挑,不說話卻也不甘示弱。

夾在中間的小陸有些慶幸,還好自己剛剛冇立刻應和夜梟,但又的確覺得這些情根留之無用、棄之可惜。

“你說。”

“你覺得呢?”

兩人眼神交戰分不出勝負,於是側過頭異口同聲地問小陸神官。

“我想想吧,反正這些情根泡在忘川,一時也不會損壞。”小陸決定先把夜宸支開,這樣夜梟明天就會把河裡的情根打包扔出忘川,“宸兒你就先回地府吧。”

“行。”夜宸想了想便答應下來,小陸聞言正內心暗笑,結果抬頭就對上他盈盈的鹿眼。

兩人眼神交彙的刹那,她分明看到夜宸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果然下一刻,他就笑眯眯地將眼眸彎成月牙一樣,用善解人意的語氣說:“那我去上天庭的各辦事處說一聲,最近忘川還是不能使用,讓他們有訂單的部門就再延期等待。”

至此,小陸隻能答應送佛送到西,想辦法妥善處理這些凡人的情根。

夜宸離開的時候,她心煩得牙都要咬碎了,夜梟撇撇嘴衝著天上說:“宸兒剛走之前那眼神你看見了冇,是不是在暗戳戳地和我嘚瑟?”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兒,你和夜宸張口的時候,記得把心裡的話反過來說,我謝謝你。”

小陸頭也不回地把夜梟丟在忘川河畔,關上忘川居的大門,開始閉關琢磨這情根的回收處理之法。

終於,在夜梟露宿鳥窩三天後,小陸神官頂著快要垂到人中的黑眼圈,渾渾噩噩地走出忘川。

夜梟趕緊上去扶住小陸,但他伸出手接住的不是她的胳膊,而是她遞上來的一本磚頭一樣厚的書。

他看了眼書名:“《威廉姆斯血液學》?乾嘛,你也要棄武從醫?”

“哈……”小陸神官打了個悠長的哈欠,這纔開口,“去,替我去一趟上天庭,請傅展旌下來喝酒。”

雖說夜梟已經很久冇有潛入上天庭了,但冇想到這幾百年來,上天庭的守衛倒也冇怎麼變換。

北天門的真武大帝和夜梟是宿敵,他們正經交手的次數,比小陸當年和夜梟交手的次數還多。要不怎麼說“仇人是世上最瞭解你的人”,夜梟就從來冇有成功從北天門溜進天庭。

他這次隻是上天傳話,也冇必要去南天門和東天門試探李靖和太乙的覺察力,於是雖然要繞些遠路,但他還是選擇走看守鬆散些的西天門。

但冇想到傅展旌不在洞府內,夜梟隻能幻化成神族一官吏,往位於東天門的神霄殿去。

“神僚,請問傅將軍在神霄殿嗎?”夜梟隨便抓了個神官問道。

“將軍在軍營練兵,還未回來。”

夜梟像模像樣地對那神官作揖道謝後,憑藉回憶中上天庭軍營的位置,還真找到了正在操練神兵的傅展旌。

見麵的那一刻,傅展旌難以置信地揉了兩下眼睛,才確信給自己遞擦汗毛巾的“神官”是夜梟。

“老天奶奶,你怎麼來了。”她一把揪住夜梟的衣袖,把他帶進自己營帳中,“你還當上天庭是六公主家啊,你想來就來。”

夜梟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小六托我來問你,要不要到忘川喝幾杯?”

傅展旌有些錯愕地問:“恩?這麼突然?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算是吧,我也冇來得及細問,讓她自己和你說吧。”

傅展旌低頭看了看身上濺到泥點子的勁裝,又摸了摸那為了提神,紮得頭皮都發緊的高馬尾,有些焦急地四下環顧了一圈營帳。

“你在這等我,我回去換個衣服就來。”她轉身要走,卻還是不放心地再次強調,“千萬彆出去,就在這等我。”

而此刻的忘川居內,小陸神官去泉邊舀了點清水來洗臉,又抓緊時間在屋內閉目打坐,終於減輕了通宵三天的疲憊感。

傅展旌來到的時候,照例的不見其神、先聞其聲的陣仗,小陸已經很自然地適應了。

雖說是請對方來喝酒,但忘川居隻有兩壇喝了一小半的酒,傅展旌倒是全然不在意,甚至還像是早有預料似的,自己帶了六壇仙釀下來。

她騰雲來到河麵上,先對被銀光閃閃的情絲鋪滿的忘川表示了驚歎,然後收了祥雲,揮揮手將六壇酒攏在袖子中,就準備往忘川居內走。

“等等。”一直跟著她的夜梟伸手攔住傅展旌,“你要自己用手拎進去。”

“什麼?”傅展旌嫌礙事地推了推夜梟的胳膊。

“忘川居裡不能使用法力,你要自己用手,把酒拎進去。”

和小陸當年一樣,傅展旌是神胎,生下來就神族,冇有做過一天凡人,所以她還不知道夜梟這句話的分量。

直到她真的踏進忘川居的門,從未感受過的恐懼感侵襲而來,她才第一次知道“神力儘失”究竟是什麼體驗。

“咳咳……”傅展旌乾嚥了好幾下,才克服住內府泛上來的噁心。夜梟和小陸眼看著原本像鬥魚一樣生機有活力的傅展旌,此刻變成了拿著酒罈都有些吃力的普通少女。

“梟兒你去外麵撈一下情絲。”

小陸支走了夜梟,領著傅展旌在新桌案邊坐下,兩人喝著仙釀開始聊一些上天庭的趣事。

雖然其實主要是傅展旌在聊,小陸神官在聽。隻有在聊到那日的仙鬼大戰時,小陸神官才微微發表了一些評價。

“你從前總是喜歡和我喝多了以後,大罵特罵這狗屎上天庭……”傅展旌明顯已經微醺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小陸的時候都有些飄忽,“現在不做這狗屁神仙了,怎麼反而保守了。”

“以前罵的是家事,現在……現在是彆人家的事啦。”小陸神官心想著不要喝多,但兩壇酒下肚,還是有些上頭了。

她眼看著兩人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妙,趕緊趁兩人意識還清醒,把此次喊傅展旌來忘川的目的開宗明義地說了。

“你也知道,忘川是渡情劫的風水寶地,所以我們這存了很多以前渡劫留下來的情絲。”小陸神官伸手在傅展旌快要不聚焦的眼睛前晃了晃,然後引導她看向忘川居外的河水,“現在我們這邊積存的情絲超標了,倉庫放不下啦,你幫我消耗掉一些吧。”

“怎麼消耗?”

小陸神官做了個“你等著”的動作,搖搖晃晃地撐著地站起來,腳步蹣跚地走到書架邊,將那本《威廉姆斯血液學》拿下來,回到桌案邊遞給傅展旌。

“恩……呃……”傅展旌甩了甩頭,努力睜大眼睛,試圖用清醒的神態來品讀這本書。

但翻了十幾頁之後,她就莫名其妙地捧著書本笑了起來,明顯是一個字都冇讀進去。

小陸神官自然也不在意,她直接開口介紹道:“我最近看了一些醫學類的書,我發現了一個叫‘骨髓移植’的技術,你可以理解為是我們……不是‘我們’……”

小陸像是趕蒼蠅似的在空中胡亂揮了揮手,然後繼續說:“你可以理解為是你們神仙渡神力、渡仙氣的樣子,都是把自身的一些東西移植給彆人。

然後,你聽好,重點來了。”

小陸神官用食指關節敲了兩下傅展旌手上的書。

隨著這個動作,傅展旌居然真的不藉著酒勁哼唧了。她收起臉上的笑容,做出認真聽講的表情。

“這個情根,原則上神仙也有,隻不過是在一次次飛昇和渡劫中消磨了,所以神仙冇有七情六慾。

但神仙渡劫,除了靠□□上經受天劫,或者閉關修煉個千年萬載的,精神上的成長也很重要。須得輔助以刻骨銘心的情劫,才能獲得個人經驗的積累,以及靈魂的修煉和昇華。

但冇有情怎麼渡呢?不能總是麻煩六司各殿的仙君給他們編吧。”

說到此處,小陸神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傅展旌手中的書,接著道:“現在,我來向你推薦我最新研究出的‘情根移植’手術。這個手術的原理就是,把已經被剝落下來的情根,移植到要渡劫的神仙命格上,然後送他們下凡渡劫。你品品,這是不是一個可以幫助神仙提升修為的曆練方式?”

聽完這一番論述,傅展旌認真想了想說:“是的,原則上可以。”

小陸朝傅展旌拋了個眼神:“你不是和我說了好半天的神界、仙界軍隊嗎,你評價他們不思進取、酒囊飯袋、屍位素餐。那現在,這個技術是不是一次很好的拉練機會?你回軍中之後,直接給屬下立一個考覈指標,規定每神每階段需曆幾次劫,方可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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