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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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小陸神官不帶私心地表揚了一下這位鬼將。

與此同時,她對方天畫戟根本冇有和罡風抗衡超過一秒,就被撞飛出去,冇有表示震驚。

但就是這力量懸殊的一撞,已經足夠讓罡風偏離原本前進的軌道,擦著卷軸飛遠了。

夜宸也開口稱讚:“這個鬼將生前是凡人哪位大將?實戰經驗看懸崖上的風格外猛烈,裹挾著肅殺之氣的勁風露出些侵略的意味,如細蛇吐信般肆意勾捲起小陸神官散落的髮絲,並輕佻地將髮梢甩向她的臉。

小陸神官卻一點冇受影響,她冷靜地伸手,用指縫將額間散落的頭髮瀟灑利索地往後一攏。期間,昂著的脖子還隨著動作,自然且傲慢地扭了兩下。

目睹這場明顯冇有成功的挑釁,夜宸和夜梟冇有交換眼神,此時卻心有靈犀地想到一塊兒去了。

小陸神官這不懼神佛、不可一世姿態,曾經,他們倆看了十幾萬年。

恍惚間,夜宸覺得自己的神識像是飄出了身體,周遭的聲音如落潮般後退,他耳邊由輕到重再變輕地,迴盪著一種靜噪音,使他不受神識束縛的軀體更飄飄然不知其所在,不知現何時。

安靜下來的忘川崖下,終於有一仙率先開口。

“六公主?!”縱使六界傳聞飄散得如同冬日的鵝毛大雪,在親眼見到小陸神官的那一刻,薛禮還是驚奇地睜圓了雙眼,短鬚輕輕抖動了下。

震驚之餘,薛禮收拾表情,雙手捧笏,朝著小陸神官禮貌地彎腰行了個禮,“小仙輪轉閻王,見過六公主。這麼多年不見,您風采依舊啊。”

小陸神官禮尚往來地淺笑了下,開口回道:“客氣了,我早已不是神界的六公主了。不過,這麼多年不見,您們仙家還是這麼喜歡大軸登場啊。”

這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讓薛禮心裡暗暗道:“這位的脾氣果真一點都冇變。我隻知凡人投胎轉世,性格中極度有棱角的,都會被一殿批解至各殿的地獄,直到磨平了棱角,再由我這兒覈定程度,發往投生。看這位大神的儀態和語氣,拔除神骨、除去神籍不會隻是小懲大誡吧。”

他本想為了地府和仙家的麵子反駁一句,但是仙人極好的眼力見,卻讓他看見小陸神官背後的夜宸出手,將掌心按在了腰間的橫刀上。

薛禮原本凹陷的臉頰愈發深陷,但他倒是很快找回了此次來忘川的初心,行了個禮,便老實待在陣前一言不發了。

這位輪轉閻王自己可能都冇想,從清晨開始,就在心裡默默推測今日戰局的小陸神官,聽到他的自我介紹,操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就像麻繩專挑細處斷,小球總往坡底滾,工作也總是會流向拚命工作的人。十殿閻王中,第一殿的秦廣王職權最大,第十殿則需每日彙知第一殿註冊。彆的不說,單就看這第十殿的輪轉王眼底的烏青,就知道他定是個勤勞工作的。

這類官員,每日光做完手上的本分工作就已經精疲力竭,現在又被外派來做這種“附加勞動”,自然是不求做好,但求做完,而且最好快快做完了事。

而鬼界這邊,為首向小陸神官問安的鬼王她更是一點都不瞭解,但鬼界直接把醫療兵帶上了,並且他們這方本來就是想通過這場戰爭,爭取到和地府平等談話的目的,必然也不需要真的殺紅了眼。

小陸神官心裡有數兒後,覺得這場“仙鬼小戰”可以開打了。

打完架,雙方效率高點的話,就在初八這個好日子,互相攙扶著去上天庭和魔魔堡的辦事處,把《鬼界派遣地府員工聯盟勞工法案(修訂版)》的字,在神魔公證官的見證下簽了,罷工結束,恢複工作。

她心思轉得快,冇讓底下八千仙鬼等待,就舉起喇叭,對著他們照例交代一下《忘川場地使用規則》。

“我再廢話兩句,各位就開始哈。忘川屬於無族界、無立場地帶,不乾涉任何族類內政,不乾預任何族類行動。此次‘仙鬼之戰’,涉及兩族爭鬥,各方可請神、魔兩族任一高階官員在旁督戰,以確保公正。”

小陸神官側過身來,但眼神還是望向薛禮那邊,她問道:“仙界可有督戰神?”

兩百多年,這個流程中的督戰者換了千萬個,神族這邊的督戰者反正就是夜宸,這是他與神界早就立下的協議。

所以在薛禮回答“有,仙界懇請望月神府夜宸真人督戰”的同時,她就轉頭看向夜宸。

自從夜宸第一次走這個流程時,給出“來忘川,隻辦一件事,公平。”的回答,然後被小陸神官掄圓胳膊揍了以後,夜宸每次到這個環節,就隻回答一個“好”字。

但這是薛禮第一次親眼見夜宸其人,聞言,便在心裡驗證了“夜宸真人禮貌卻疏離”的傳言。

得到夜宸機械性的固定回答,小陸就正回身體繼續問鬼王:“鬼界可有督戰魔?”

“有。”

鬼王說完,崖下麵就陷入了幾秒的沉默。

小陸腦子還是轉得飛快,短短幾秒,她就從“你把人家請來,不會把人家名號給忘了吧”,想到了“要是這會兒,梟兒在我後麵也來句‘好’,那就精彩了”。

但很快,群鬼陣列最後方,一道綠光瑩瑩閃爍了兩下。

那簡單泄出的醇正魔氣,輕輕鬆鬆昭示了對方的身份,以及強大到夠格督戰的魔力。

小陸神官什麼大風大浪冇見過,對著喇叭簡潔明瞭地說:“好的,都到齊了,打吧。”

一道小小的“帷帳”在小陸眼前緩緩落下,將她護在後麵,以防哪個脾氣大、本事小的傢夥,發動大範圍無差彆普攻,誤傷到金貴的小陸神官。

小陸坐在夜梟給他定製的小梯子上,擰開保溫杯開始一邊喝茶一邊觀戰。

“嘿,他們這打鬥方式是誰給支的招?甚是有趣誒。如此新鮮的形式……鬼什麼時候變得和妖族一樣,充滿奇思妙想了?”

自天地初開,六界生靈們打過的仗,多得就像百畝森林裡,樹上有多少片葉子一樣。

真刀實槍的大戰翻不出花樣,大多是兩軍統帥先打上幾百回合,小兵再趁勢一擁而上地廝殺,或者乾脆掠過統帥單打,直接開團廝殺。

但也有事先約定好判斷輸贏方式的戰鬥,比如“斬下某某首級”“率先切斷糧道”“奪下對方帥旗”,之類的。

此刻的忘川之內,仙、鬼兩軍之間的上空,正懸著一團青色的火焰,火焰中間則是之前那名鬼將拿在手裡的卷軸。不過這團火焰看上去並不能點燃卷軸,反而正在很好地保護著卷軸靜置於半空,不使其落下。

卷軸下方的仙、鬼兩軍都踩在由靈力聚成的雲團上,這和先前魔界二王打鬥時,隻待在黑雲上互相傷害一樣。畢竟水戰並不是誰都會的。

雲團上,散兵遊勇的打鬥向來冇有看頭,真正吸引小陸注意力的,還是鬼王和他兩個鬼將對陣閻王以及土、水兩官的戰鬥。

小陸發現他們六人之間,鬼王和閻王鬥法時,眼光並不全然放在彼此身上,反而多次抬頭確認卷軸的狀態。兩王各自的下屬擔任的職責就比較傳統了,一個負責給領導護法,一個負責時不時給對方領導找麻煩。

就在鬼王剛使出一記“厲鬼勾魂”,正粗喘著平和府內真氣時,薛禮衣袖翻飛間,凝聚一道駭人罡氣朝天一打,鋒利的罡風迅速刮向綠火包圍著的卷軸。

一直在給鬼王護法的那位年長鬼將,卻像是預判到薛禮的動作似的,態勢由“守衛狀”飛快變化成“進攻狀”。

他幻化成鬼族最初的鬼影形態,然後瞬間拉長了自己的身體,在佯裝向水官發動攻擊的同時,不作逗留地穿透對方身體,鬼影直衝那道罡風而去。

“鏘”的一聲,罡風撞上了空中突然出現的一把方天畫戟。

上去相當豐富啊,出手救卷軸前,‘一拖一’的本分工作不忘做好,將水官注意力奪過來的同時,也不浪費體力和他打。而這記‘攔一手’,乾脆利索的同時,又透露出很多人情世故。”

小陸讚同道:“嗯,他要是真想把罡風撞停,應該也是可以做到的。”

不過隨著這幾招的打鬥,小陸算是看明白了,下麵的兩方都如舞獅般仰著頭,伸長脖子,卷軸就是吊在空中的那顆青菜。隻是一方想毀了卷軸,另一方拚命保護的同時,也在想辦法把卷軸取下來。

她嘖嘖稱奇地說:“這個打鬥方式,很像舞獅表演的‘搶青’。”

然後她眼珠咕嚕一轉,想到一個冷笑話,她下句便接道:“正好火又是青綠色的,嗬嗬嗬。”

夜宸冇明白笑點,卻也明白人情世故,他恰到好處地輕笑兩聲,但同時注意到了一旁許久冇有說話的夜梟。

自開戰後,夜梟就一反常態,觀戰時,他眼神一直飄向鬼界請來督戰的那位魔王身處的位置。

魔界有魔王來督戰是常事,夜梟甚至不稀罕在戰後見那些戰戰兢兢來請安的魔王們。

夜宸轉念一想:“莫非是從前交情很深的下屬?”

但他也無意揣測夜梟的私生活,他剛把注意力轉移回崖下的“舞獅表演”,一道英氣的女聲傳來。

“這場戲要演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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