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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歲的羅一珩(heng第二聲)在一陣眩暈中醒來……他是被一陣孩子的哭聲吵醒的......
他艱難的睜開眼睛,覺得眼皮和額頭一片溫熱,下意識用手一摸……是血……恍惚間他意識不到自己身在何處。
“爸爸……媽媽……”他開口,嗓子是啞的。
除了孩子大聲的哭泣聲,冇有人迴應他。
忽然他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東西燒焦的刺鼻味道,還夾雜著一股腥味......
他轉頭向周圍望去......
附近隻有一個大約2歲的男孩坐在地上,下麵墊著一件厚厚的棉衣。他在大哭,凶猛的、崩潰的、無助的大哭,邊哭邊口齒不清地喊著“媽......媽......”
再往更遠處看去......
一輛車側翻在地上,正在冒著白煙。周圍橫七豎八躺著幾個人......天空陰陰暗暗,冷風“呼呼”地響著......充滿了哀傷和絕望。
羅一珩機械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自己身邊也躺著一件厚厚的羽絨服,他認出來那是媽媽的衣服。
“媽媽......媽媽呢?媽媽在哪裡?!還有爸爸,爸爸呢?!”羅一珩終於恢複了意識,他一骨碌爬起來,抱起地上的衣服往前跑去。
旁邊的小男孩看到羅一珩從他麵前跑去,下意識伸出小手想要抓住他。冇有抓住。小男孩止住了哭泣,恐懼感讓他也一骨碌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跟著羅一珩跑。
羅一珩凝視著眼前地上暗沉的緩慢流動著的鮮血,目光緩緩轉移到眼前緊緊擁在一起的父母慘白而毫無血色的臉。他找到了他的父母,卻也永遠失去了他們。一股巨大的無助而恐懼的感覺瞬間攫住了他,小小年紀的他開始渾身發抖......暈過去之前,他隱約又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再次醒來,羅一珩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眼前一片白。被子是白色的,牆是白色的,旁邊護士也穿著白色的衣服。
“你醒啦?”護士小聲的溫柔的和他說話,“來,喝點水。”
羅一珩用吸管喝了幾口水,幾不可聞的說了聲“謝謝”,然後眼睛往周圍看去。
旁邊一張白色的床上有一個小小的纏著繃帶的腦袋露在外麵。
“醫生給你檢查過啦,除了頭上和手上有些擦傷外,其他都好好的,彆擔心哈。”護士姐姐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
“現在方便問小朋友幾句話嗎?”一個成熟的男聲響起。
護士起開身,一個身著警服的男子站在床前。
“應該可以的。”護士回答後,轉身又看向羅一珩,“是警察叔叔,彆怕。”
“小朋友,你記得你的名字和家庭地址嗎?”警察輕聲問。
“嗯。”
“那太好了。你說給叔叔聽,我讓你家人來接你。”
“羅一珩。雲中市祥雲路26巷2號。哦......你可能要通知住在1號的人。”羅一珩和父母是住在2號的。但是,現在父母生死未卜,隻能通知住在1號的爺爺奶奶了。
“雲中市的啊?嗯嗯,好的。”警察叔叔聲音更輕了,“那你先好好休息哈,我現在去通知你的家人。”
“叔叔,”羅一珩喊住警察叔叔,“請問,我爸爸媽媽在哪裡?”
“啊......”警察有點為難,顯然不太忍心說出來真相,“你父母也在這輛車上是嗎......嗯,車上的人都在醫院。要不還是等你的家人來了再說吧。你先好好休息。”
說完,警察趕緊走到旁邊的病床看了一眼,問護士:“這個孩子還冇醒?受傷了嗎?”
“嗯,還在睡。後腦勺受過撞擊,已經包紮好了。目前還不太清楚有冇有其他影響。”
“那好吧,他醒了你就趕緊通知我。”
“好的。”
“唉......”警察搖搖頭,滿臉無奈地走了出去。護士緊跟在後麵,帶上了門。
“好可憐的兩個孩子啊!聽說車輛從山崖側翻下去的時候都是他們的媽媽在危急關頭,用衣服從頭到腳裹住從窗戶推出去才保住命的,是這樣嗎警察先生?”護士的聲音響起。
“嗯,有個倖存者是這麼說的,從現場來推測應該也是的。危急關頭,母親的力量真的很驚人啊!”警察感歎。
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遠。
“啊......太可惜了,多好的媽媽啊!老天真是太殘忍了......”護士的聲音隱約帶了點哭腔。
羅一珩怔怔的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大顆大顆的眼淚瞬間染濕了白色的枕頭。
“媽媽......媽媽......”旁邊病床上響起微弱的哭聲。
羅一珩轉頭看去,那顆纏著繃帶的圓圓的腦袋也正好扭過來看到了他。
是那個在車禍現場大哭的、2歲的孩子。
第二天下午,警察過來通知羅一珩有家人來接他。
羅一珩穿好傭人玉姐帶過來的乾淨衣服,準備離開病房。他看了一眼旁邊病床上的孩子,那孩子正瞪著一雙大眼睛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警察叔叔,他的家人找到了嗎?”羅一珩問警察。
“唉,還冇有。他父母身上的證件顯示他們是龍澤市人。我們也聯絡到那邊的警方請求協助,但是得到的反饋是他們父母冇有任何近親屬居住在龍澤市,也冇有其他有用的線索可參考。”
羅一珩走到那孩子旁邊:“弟弟,你叫什麼名字?你再想想,你家在龍澤什麼地方?有冇有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
那孩子還是瞪大眼睛、滿眼淚花的看著他,兩隻小胳膊朝Jeff一伸:“哥哥抱......我想回家......”
“唉......”一旁的警察和護士都歎了口氣。
這個孩子的父母和羅一珩的父母一樣,都在這次事故中喪生了。他們已經詢問過這個孩子,但由於這個孩子的頭部受到過撞擊,當然也可能是由於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再加上年齡太小,所以出現短暫性失憶或者創傷後應激障礙,無論誰問他問題,他都一概不出聲。被問多了,他會求助地看向羅一珩。
“警察叔叔,我可不可以先帶他回家?你們找到他的親人後再來接他。”羅一珩問。
警察看著麵前這個十一歲的少年。一副混血的臉龐讓人過目不忘,小小的身體瘦瘦的但很挺拔。他身上冇有其他少年那樣活潑陽光的氣質,他是清冷的、高貴的、疏離的。他是雲中市中有名的名門望族羅氏家族二少爺唯一的兒子。如今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更加顯得高不可攀。但是旁邊這個2歲的孩童,卻緊緊的抓住他的胳膊不鬆,像是要抓住唯一的希望......
“那也行。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我叫李諾,我們保持聯絡。”警察掏出一張卡片遞給羅一珩。
羅一珩把卡片雙手接過放在上衣口袋裡,對護士說:“護士姐姐,麻煩你把他的衣服拿來我給他穿上。謝謝。”
“我來給他穿就行。”護士忙說。
但是無論護士如何溫柔的勸說,孩子始終固執地不鬆開羅一珩的手。最後隻好由護士幫忙,羅一珩親自幫孩子換好了衣服。
孩子看著褲子上被刮破的地方,忽然呼吸急促起來,臉也變得通紅。
“他這應該是創傷應激障礙,可能看到褲子又想到那天的事了......”護士心疼的說。
羅一珩趕緊一把抱住他:“哥哥去給你買新衣服,我們走吧。”
醫院門口,賓利車旁邊畢恭畢敬站著兩個人。
“孫少爺,老爺和太太身體不適不能來接您,特意派我和玉姐來接您回家。”中年男人行了個禮。
“孫少爺......”玉姐喊了一聲,眼淚流了下來。
“知道了。”羅一珩溫和的看了一眼玉姐,抱著孩子上了車。
警察李諾見到徐徐開走的車裡羅一珩向他揮了揮手,也趕緊揮手致意。他忽然覺得心頭一陣溫暖。這樣一個大家族裡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居然會自願照顧一個2歲的無父無母的孩子,對自己這樣一個小警察也這麼有禮貌。
“命運真是無常啊!”李諾抬頭看著天:“在您老人家麵前還真是人人平等。您說您怎麼能殘忍,這麼好、這麼小的兩個孩子,現在都變成孤兒了。唉,您到底在安排什麼呢......”
經過幾個小時的車程,車子終於開到了雲中市祥雲路。
“停車。”羅一珩看到路邊的商場,吩咐司機。
“孫少爺,老爺還在家等著您。”司機麵無表情地說。
“停車。我要給他買衣服。”羅一珩強調。
“那我打給老爺,您和老爺說。”司機很堅持。
玉姐趕緊出來打圓場:“孫少爺,您小時候的衣服很多都很新,有的都冇拆封。我都還冇有扔掉呢,要不您去挑幾件給這孩子呢?”
羅一珩冇有再說話,任由車子駛入了祥雲路1號樓的爺爺的家。
“孫少爺,您回來啦!您看,這孩子好喜歡這件衣服啊!”玉姐看到走入房間的羅一珩說。
羅一珩望過去,那個孩子穿著一身中式對襟馬褂正看著他笑。紅藍配色的衣服將小孩的皮膚映襯的雪白,配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紅紅的嘴唇很是可愛。
羅一珩陰霾的心情稍微轉好了一點。
“玉姐,麻煩你幫我的衣服都收拾到大的行李箱裡。我要走了。”
“走?去哪裡?”
“爺爺剛纔找我過去談話。他讓我搬過去和他們住,我父母的這棟房子讓給小叔叔一家住。不過,條件是把這個孩子送走,否則連我也不可以留在這裡。”
玉姐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為什麼呀?你也是他的孫子呀!怎麼能二少爺和二少奶奶一走就這樣呢......”
羅一珩一陣鼻酸,剛纔在爺爺麵前忍了又忍的眼淚終於被逼了出來。他無聲的流著眼淚。那孩子一骨碌爬下沙發跑過來抱住羅一珩:“哥哥不哭......”
羅一珩蹲下去抱住他,小聲的啜泣。
“孫少爺,您彆走。您一個孩子能去哪兒呢......我們再想想辦法......要不,要不這孩子我先帶回老家給親戚先養著?”玉姐慌亂地哭著、說著。
哭了一會,羅一珩冷靜下來。
“玉姐,你幫我收拾衣物吧。我自己再收拾點東西。”羅一珩說完,把孩子抱到沙發上。轉身看到玉姐央求的眼神,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放心吧,我去外公外婆家住。我剛纔已經打過電話給他們了,他們人很好的。也許,我離開這裡日子還會好過點。”
羅一珩的父親是這個家族的二少爺,但由於大少爺過早夭折,所以他從小被家族寄予厚望,家族早已給他定下了和其他大家族聯姻的婚約。但是他在德國留學期間和羅一珩的母親自由戀愛,並且不顧父母的反對在國外結了婚、生了子。由於小叔叔和小姑姑能力有限,父母還指望他能回來打理家業,後來就隻好接受了這件婚事。於是,他們一家三口回國後搬到了家族中象征繼承人身份的2號樓住。
都說商人“重利輕彆離”,對於不是看著出生的羅一珩,爺爺和奶奶並冇有表現出過多的喜愛。而且彼時,他們已經擁有了一個孫子,一個孫女,一個外孫。再加上因一直覬覦總經理職位而內鬥的小叔叔和小姑姑時常進的讒言,羅一珩和爺爺奶奶的關係並不親。羅一珩的母親由於家世和身份都普普通通,在這樣的家庭生活更是活的隱忍、憋屈。
玉姐是常駐這棟2號樓的傭人。她照顧羅一珩由小到大,感情很深。她也明白這種境況下,去其他親人那裡未必不是好的選擇。她一邊擦著止不住的眼淚,一邊給羅一珩收拾衣服。
羅一珩隻收拾了兩件父親貴重的衣物和手錶,帶走了母親喜歡的首飾和幾本書。收拾完畢,他轉頭看到那孩子在玩他自己手上戴著的一塊黃玉做的小小烏龜。他知道這塊玉肯定寄托了孩子的父母最大的心願和祝福。
“你不記得你的名字,可是每個人都要有個名字。哥哥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
“好......”孩子睜著大眼睛回答。
“要不就叫你羅一珺(jun第四聲)吧?”羅一珩指著那個黃玉做的烏龜。“珺”代表雕琢後的美玉。自己名字的“珩”也是玉,這樣他們就更像兄弟倆,一家人。
“珺......我叫珺。”孩子奶聲奶氣的重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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