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市的新星機械廠是國營大廠，總廠在市區，而在一九八七年擴張之後成立的西分廠，卻在市郊的新廠區。

雖然都是新星廠，可西分廠上班的地方偏僻，什麼設施都冇有總廠那邊氣派，食堂不如總廠大，廁所冇有總廠寬綽，就連廠裡的大門，連總廠大門的一半都不到。

西分廠是壓鑄分廠，主要承接各種金屬的壓鑄成型，大到各種型號的壓力容器，小到還不足小拇指甲蓋大的管材連接金屬片，應有儘有。

大型壓鑄機床，搬上搬下，是力氣活，操作的基本都是年輕的男工，金屬片的壓鑄成型，活輕省，可定額高，每人每天的定額，幾乎都是一萬多起步，所以，乾這活的都是清一色女工。

男工，年輕單身的為主，女工，除了結婚生娃的三十來歲的婦女，再就是附近農村招募來的臨時工。

所以，一九八八年的夏天，剛剛招工進廠的齊美珍和周靜，倆人都是技工學校畢業，有城市戶口，又是工廠的正式職工，剛進廠，就引起了不少單身小夥的注意。

齊美珍和周靜是一年的，都是十八歲，齊美珍大幾個月。

齊美珍皮膚白，大眼睛，身材豐滿，紮著一個長長的馬尾辮，走起路來，馬尾辮在腦後，晃啊晃啊，像個不安分的小鬆鼠。

周靜留著一個齊耳的短髮，皮膚白皙，長相文靜，她身材高挑，喜歡穿各種麵料的白色上衣。

大型壓鑄車間和小型壓鑄車間相鄰，隔著一塊十幾米寬的空地，廠裡說要修建一個廢料池，還冇動工。

空地的旁邊，有一條兩米來寬的馬路，那些打齊美珍和周靜主意的單身小夥們，自從齊美珍和周靜進廠，就經常在空閒的時候，從這條馬路跑到小型車間，找齊美珍和周靜聊天。

單身小夥們一進小型車間，小型班的班長馬素芬就撇嘴：“咋又來了？

不在你們車間老實待著，光往這跑乾啥！

看上哪個了？”

馬素芬，三十五六歲，性格潑辣，什麼話都敢說，什麼脾氣都敢發，正是女人刀槍不入的年紀，所以，過來串門的小夥子都嘿嘿兩聲，陪個笑臉，不去和馬素芬計較。

唯獨一個人，敢和馬素芬回嘴：“反正冇看上你！”

“你這個狗嘴就吐不出象牙來！”

馬素芬笑著罵道。

和馬素芬頂嘴的這個，叫楊樹，是新星機械廠的子弟，父母都是廠裡的老職工，父親在楊樹六七歲的時候被廠裡的機器砸到去世了，母親身體不好，己經辦了病退。

楊樹還有一個妹妹，父親去世的時候，妹妹纔剛滿兩歲。

楊樹是家裡唯一的男人。

楊樹是機械廠有名的孝子，他媽腿腳不好，隔幾天就要到家屬院附近的診所去做理療，每次去，都是楊樹揹著，家裡的儲藏室有輪椅，有鄰居問楊樹，為啥不用輪椅推著他媽，楊樹說麻煩。

楊樹的妹妹比他小西歲，上高中的時候，被班裡的小混混欺負，楊樹操著一截鐵棍，找到那個小混混家裡，把他家的門都砸爛了。

楊樹是派出所的常客，打架鬥毆，批評教育，頂多拘留兩天就放回去了，但是過不了多久，就又來了。

父親因公去世，廠裡的領導拿他冇辦法，他每次犯的事也不嚴重，就冇按廠裡的規章製度處理他。

楊樹來小型車間，每次都是來找周靜。

周靜文靜清秀，混社會的小痞子楊樹，卻是一眼就相中了。

齊美珍性格活潑開朗，大型車間的小夥子，喜歡齊美珍的居多，每天總有固定的三五個小夥子過來找她。

喜歡找周靜的，隻有兩個，除了楊樹，還有一個叫程剛的小夥子。

大型壓鑄車間，有一道工序要用到肥皂水潤滑，用的是肥皂片，西分廠的人基本不用買肥皂洗衣粉，就拿車間的肥皂片回家用，後來，這個現象越來越多，車間開始管製，不允許再從車間拿肥皂片私用。

管製之後，肥皂片的消耗冇見有什麼顯著的減少，大家明麵上都不往家帶了，都改成偷著往家帶了。

也有老實人，比如，程剛，班長開會說了肥皂片的管製條例，程剛就不敢帶了，有時候，他去找周靜聊天，周靜旁邊的同事劉金花找程剛拿點肥皂片過來，程剛就說現在不讓往外帶了。

“你咋這麼膽小？

前幾天，人家楊樹給周靜帶過來一大包，就那麼提溜著過來的，也冇見誰不讓！”

劉金花不屑地說道。

周靜就坐在旁邊，聽劉金花這麼說，程剛麵露尷尬，囁嚅道：“真不讓，楊樹那是冇讓班長看見，看見了，真扣獎金。”

“嘁。”

劉金花嘁了一聲，不說話了。

劉金花二十一了，家是附近農村的，家裡人多，肥皂片的需求量大，幾乎隔一陣就要找大型車間的人要一袋子。

“……現在，管的確實嚴了，在廠裡洗洗工作服還行……你要是用，我給你帶點過來。”

程剛小聲地對周靜說道。

“不用，程師傅，我用不著。”

周靜連忙說道。

周靜不喜歡程剛老實木訥的性格，程剛來找她聊天，也冇提什麼交朋友的要求，周靜也不好意思拒絕，就專心乾活，程剛過一會兒問一句她答一句，再過一會兒，程剛再問一句，周靜再答一句。

冇有意思，他自己就不會再來找她了。

周靜在心裡這麼想。

楊樹過來找周靜，和程剛完全相反，他自己找個椅子，在周靜旁邊坐下，周靜乾著活，楊樹在旁邊給她講笑話，逗得周靜不停地笑。

“楊樹，你彆過來了，她本來就乾得慢，你過來，她連定額都完不成，你給她補獎金啊！”

班長馬素芬看見楊樹和周靜兩人在那裡一邊笑一邊乾活，拉著臉對楊樹說道。

“她完不成，我陪她加班，你少操心！”

楊樹說道。

“……”馬素芬撇撇嘴，衝著周靜翻個白眼，就走開了。

馬素芬不喜歡周靜，手慢，笨，在班組裡的產量每月都是墊底，拖後腿。

馬素芬也不喜歡齊美珍。

齊美珍倒是乾活不慢，可人太瘋，上班幾個小夥子圍著，下班，大型車間的小夥子不是這個在門口等著她，就是那個在等著她。

這倆正式工，在馬素芬看來，比起那些從農村來的臨時工，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