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生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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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毅林趕在九月最後一天回家。

他拉著賀一容轉了兩圈,見她麵色紅潤有光澤,似乎還長高了些,心裏稍安,好歹不會落下一個照顧妹妹不周的罪名。

賀一容甩開他的手,快跑兩步坐在聶禎邊上隔半臂遠的地方。

賀毅林失笑,心想這丫頭跟著聶禎一個月就不認親哥哥了。

賀毅林坐在聶禎另一邊攬住他的脖子,下一秒就被聶禎躲開。他也不在意,捶了下聶禎肩膀:“謝了。”

聶禎點點頭算是迴應,將麵前幾上剩了半杯的牛奶推到賀一容麵前:“一杯牛奶喝了半天了還冇喝完。”

賀一容端起杯來嘟囔著:“這個味道有點腥,冇之前買的那個好喝。”

卻還是仰著頭一鼓作氣喝完。

賀毅林在邊上看著,隻覺得這兩個纔像是親兄妹。

聶老也轉著輪椅過來歎息道:“丫頭惹人疼,雖然就隔著牆吧,我也不想她家去呢。”

賀一容趕忙賣乖,跑到聶老邊上去半蹲下來給老人家捶腿:“我每天都來瞧您。”

聶禎看她一眼,這纔想起賀毅林似的,也給了他一拳算是招呼,才似笑非笑:“你這妹妹,嗬。”

這“嗬”的意味深長的。

賀一容當著聶老的麵有依仗,一點不怕聶禎,她最煩他有話不好好說的樣子,似乎多說幾個字就委屈了他尊貴的嘴。

在老人麵前她又不敢凶,軟聲軟氣的表達不滿:“嗬什麽呀,你說清楚啊聶禎。”

賀毅林和聶禎都轉過來,一個皺著眉要訓人的樣子,一個抱臂看戲。

賀毅林終於逮住機會端起哥哥架子:“賀一容你冇大冇小,叫哥哥。”

聶禎半轉過去臉,嘴角忍不住翹起來看著賀一容的反應。

似乎收拾了半天的情緒才又恢複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嚴肅道:“嗯,叫哥哥。”

賀一容根本不會讓自己吃虧,鼓著嘴委屈巴巴地看一眼聶老才說:“叫哥哥你就要對我好。”

聶禎覺得不劃算,瞪了一眼賀毅林。

賀毅林眉眼彎彎,一副“我妹妹厲害吧”的樣子瞅著聶禎。

聶老也點頭:“對,哥哥不是白叫的。”

有了老人家的金口玉言,賀一容還不等聶禎說話,就跑到人麵前乖巧地叫了聲:“聶禎哥哥。”

那笑容純真可愛,眨巴著小鹿似的明眸,看著純潔無害,實則狡黠透頂。

在聶老看不見的角度,她還故意做了個鬼臉。

聶禎忍了又忍,纔沒有轉身就走。

賀一容歪著頭,狀似委屈:“你叫我叫哥哥的呀。”

聶禎冇好氣道:“你有三個哥哥!”

她眼珠子一轉,先給人戴高帽:“可你對我好呀。”

聶禎睜大了眼,不可置信:“我什麽時候對你好了?”

賀一容低頭掰著手指頭:“你怕同學欺負我,送我到教室門口;你覺得高中部那些男生老看我,讓我去你教室門口等;你還讓我有什麽話就問你,不要憋著;你怕我長不高,每天盯著我喝牛奶;你自己挑食,還不讓我挑食;我說床板硬,你就讓人去定製新的。”

別說聶禎自己的爺爺了,就連賀毅林都打量著聶禎。

他性情古怪多年,難得他會對賀一容這樣細心。

賀毅林心下感動,聶禎果然與自己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鐵桿兄弟,為何他對自己妹妹這麽上心。

聶禎似乎被堵住了嘴,解釋不清。他在自己爺爺一副“不錯不錯”的讚揚眼神裏,艱難地長呼一口氣。

從這天開始,賀一容見到聶禎就“聶禎哥哥”“聶禎哥哥”叫個不停。

也不管他答不答應,每一句話都帶個“聶禎哥哥”。

賀毅林有時候瞧著心裏不是滋味,冷著臉把賀一容揪過去訓:“怎麽冇見你天天叫我哥哥呢?”

不得不說,小丫頭軟聲軟語的,叫哥哥很好聽,賀毅林終於理解嚴肅的賀副司令為什麽一聽她叫爸爸就變為寵愛幼女的慈父了。

賀一容捂著嘴悄聲說:“你不覺得逗他很好玩嗎?”

賀毅林看一眼聶禎黑著臉垂著頭,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也扯開嘴角。

他摟住賀一容的肩,一起走到聶禎麵前:“小容,你的聶禎哥哥怎麽不太高興的樣子。”

賀一容乖乖巧巧:“是呀,聶禎哥哥,你怎麽不高興?”

隔天一大早,賀一容就像個小兔子似的蹦跳著闖進聶家大門。

她直奔冰箱,拉開來果然看見囤滿了一層的水牛奶。當即笑彎了眼:“聶禎哥哥,我在樓上看到有人送過來了,就趕緊跑來喝。”

聶禎走過來拿過她手裏擰了半天也冇擰開的牛奶,擰開後又遞過去。

“你家裏能少了你牛奶喝?”

賀一容慢吞吞喝完一口,才抬眼看著聶禎,笑了下又不好意思似的低頭。

“我不喜歡喝那種,陳嫂說家裏一直都是買那個牌子的,哥哥們從小喝到大。”

“你不要說出去哦,聶禎哥哥。”

聶禎當然冇有說出去,他深知賀一容不喜歡多事的心理,隻是又叫人定期送賀一容愛喝的水牛奶。

在賀毅林又把賀一容扔給聶禎的週末下午。

聶禎被耳邊“聶禎哥哥”“聶禎哥哥”叫得心煩意亂,他怒目而視,卻見賀一容小心思得逞般捂著嘴笑,這才知道她叫他哥哥是假,捉弄是真。

於是扯住賀一容的胳膊往樓上去,說要帶她看電影。

聶禎挑挑揀揀了半天,找出一個光盤放進去。

剛看了開頭賀一容就要跑,聶禎按住她的手不讓動。

逼著她聽完畫麵裏女人捏著嗓子喊“哥哥”“哥哥”,賀一容臉上都要滴出血來。

她大著膽子看了一眼,那女人正坐在男人腿上,嘴裏不停地喊“哥哥”。

聶禎又把進度調回去,冇讓賀一容看見少兒不宜的內容,似乎意猶未儘,又逼著她聽了一遍開頭。

這才半是威脅半是好笑:“還喊不喊了?”

賀一容想抽回自己發燙的手,手心裏都是汗,身體裏像下了一場暴雨,劈頭蓋臉地將她打暈,實在是難堪得很。

“不喊了。”

賀副司令忙完閱兵盛典後已經是十月中,他滿懷歉疚的要給賀一容補辦生日,賀家幾個哥哥才知道這位小妹妹是九月底的處女座。

賀毅溯叫嚷著:“一點也不像處女座,我們小容這麽乖巧可愛,哪裏像龜毛的處女座。”

賀一容坐在邊上笑:“我早產一個月,可能本來不應該是處女座?”

賀一容覺得不用那麽大張旗鼓,過去半個多月了還特意費事去補辦一個生日。搞得自己真成了什麽難伺候難相處的人。

賀增建卻堅持,他既懊悔又自責,聽見賀一容提起早產的事,心裏更不是滋味。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竟然忙忘了小女兒的生日。往年這個時候都是早早就把生日禮物寄過去了,今年人在身邊,卻忘了日子。

心疼她小小年紀,不聲不響地把生日那天當作普通日子一樣的過,更生憐愛。

他嘴上說著:“怪我,都冇打個電話回來。”

轉過頭冇理由地罵起賀毅溯和賀毅林:“把妹妹交給你倆,你們竟然生日也不給她過一個!”

賀毅溯翻了個白眼轉過頭,側臉衝著老父親,迎上賀一容抱歉的訕笑,他竟對著賀一容吐舌頭。

賀一容上前給賀毅溯賀毅林解圍:“我剛到這邊,二哥三哥都不知道我的生日,爸爸不要怪他們了。”

一字不提那半個月她孤身一人的處境,心臟提到嗓子眼的兩兄弟這才安心。

賀毅林看著賀一容又瘦又小的身形,第一次認真打量她。

她根本冇有這個年紀女孩的驕縱,大多數時間都是乖乖巧巧扮貓,但有時候又伸出爪子凶兩聲,讓人也不會真的隨意對待她。

她超出年齡的細緻心思讓賀毅林再次在心裏下了定論,賀一容不是個好惹的主。

賀毅林和聶禎提起這件事的時候,聶禎隻說:“你那便宜妹妹,扮豬吃老虎呢。”

賀一容的生日宴還是大張旗鼓地辦了,賀增建說要讓家裏往來的長輩們都見見賀一容,順便讓她也能結交一些同齡的朋友。

一番殷殷慈父心意,賀一容再不能推辭。

除了大院裏賀一容聽過的幾家,又請了一些和賀增建關係親近的同僚,擺了三四桌圓桌在百味軒的牡丹廳。

賀一容從小就跟在外公身邊見過各種往來長輩,席間大大方方,舉止妥當,雖有些微嬌怯也是年紀還小的緣故。

有人誇著:“丫頭長得靈氣,不愧是南邊長大的,就和我們這兒的姑娘不一樣。”

賀一容下意識就以為又在說她的口音,她已經刻意改了,甚至學著在她聽來有些滑稽的兒化音。

她又忍不住暗自猜測著,這“不一樣”到底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她看得出來很多眼神帶著探究,似乎大家都想從她身上看出些與他們從未謀麵的、自己媽媽的影子。

賀一容隱約知道,在爸爸的圈子裏,媽媽是特殊的。

就像因為她才聚在一起吃飯的這幫子人,冇有一個人是媽媽那樣的柔軟性子,他們的身上都帶著些自傲。

這是獨屬於他們這裏的,掌握至高權力,談話間都是大事。

酒席過半,大人們還在談笑風生,小輩們卻都坐不住了,一桌子幾乎跑空,賀一容跟著爸爸去給各個長輩敬完酒後,小孩子的桌上隻剩下對麵的聶禎,連賀毅林都不知道去哪了。

賀一容根本冇吃飽就被抓去敬酒,此刻麵對著風雲殘卷後的餐桌,饑腸轆轆也下不去筷。

她皺著眉舉著箸,遲遲不動作。

餐盤轉動轉過來一碗麪,聶禎下巴微抬示意。

“一人一份,那是你的。”

大概是她今天笑了太多次,說了好多話,勞心費力的,一碗麪下肚也冇見飽,意猶未儘地放下筷。

眼尖地發現聶禎麵前還有一碗,看那個樣子似乎冇動。

她麵色複雜地盯著那碗麪,聶禎拿起筷子挑了上麵的一根,慢條斯理地咀嚼後抬頭看她。

“我不喜歡吃這種麵,所以吃一根也算祝福。”

賀一容還未思考這句話的深層意思,隻聽到他不喜歡吃麪,急急道:“那剩下的可以給我吃嗎?”

聶禎這才明白她剛剛那副為難的表情不是因為他冇吃她的生日麵,而是她想吃。

他冇說什麽,把碗放到轉盤上轉過去。

又一碗麪下肚後賀一容心滿意足,觀察著四周,後知後覺地發現她似乎處於一種尷尬的境地。

作為今天的小主人公,她需要招呼好客人,可麵前隻有一個她並不想有過多交集的聶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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