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不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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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戴老太突發疾病,不到半個月便撒手人寰。噩耗一出,戴家上下無不籠罩在一層厚厚的陰鬱之中。悲痛難抑的戴川雄根據老母親生前的遺願在豪宅庭院內為其設置靈堂,舉行葬禮。

葬禮儀式上,來自各方送來的花圈和輓聯擺滿了會場裡裡外外。前來參加葬禮的賓客統一黑色正裝,他們手持小白菊有序地走向靈堂,向靈堂上的遺像鞠躬致哀。

林惠茹站在靈堂左側,神情悲傷,眼圈紅紅似有淚光。她作為逝者家屬要向前來弔唁的人一一鞠躬回禮。小鈴鐺此刻就站在媽媽身旁靠後的位置,她略低著頭,感受著周遭凝重、悲痛、壓抑的氣氛,不敢做聲。

在她的另一旁是在這個會場為數不多真正傷心的人——戴珍珍。她早已哭成淚人,因過分哀痛整個人變得孱弱無力,需要傭人半擁著站立。

“聶家夫人和少爺前來弔唁。”主持喪禮儀式的人喊道。

小鈴鐺警覺地抬頭望去,果然是聶一辰少爺。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他鮮有露麵的母親。他母親也是個漂亮女人,烏黑的髮髻一絲不苟、整齊地梳在腦後,標緻的五官上是經典的女強人乾練妝容。雖然一身黑色正裝,卻難掩其高貴氣質和獨特的強大氣場,這與其多年叱吒商場有很大關聯。

母子二人向戴老太的遺像鞠躬致哀後轉身朝小鈴鐺的方向走來。小鈴鐺的目光一轉剛好迎上聶一辰的眼睛。那雙眼睛滿是詫異地盯著她,似乎在問她,你怎麼在這?小鈴鐺在他的審視下像做錯事的小孩,莫名心虛地再次低下頭。他並不是唯一對她有這種疑問的人。她一直以來就像一個汙點一樣被藏著掖著,尤其是在去年戴老太過壽那樣隆重的日子,她被特彆警告不準出現在宴會上,不準告訴任何人她的身份。現在戴老太去世了,母親冒大不韙將她拉在身邊,她不明白母親為何執意這樣做,她明明知道戴老太生前最不喜歡看到自己。這是她人生第一次站在葬禮上去麵對如此多的人,她隻想安靜地跟在媽媽身邊呆著,哪知很多弔唁而來的人在鞠躬致哀後朝她們這邊方向走過時總會好奇地朝她多看兩眼,好像她臉上長了什麼奇怪的東西與彆人不同,在一道道迎麵而來的目光的壓迫下,她心裡更覺生怯,隻得將頭壓得更低。

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又不是怪物,她心裡這樣想著,於是再次抬眼去瞧聶一辰。

此時的聶一辰早已從她們母女二人身上來回掃視了兩遍,心裡已明白了**分。等小鈴鐺再去看他時,他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他看她的神情是厭惡的、憤怒的,好像見到仇人一般怒不可遏。小鈴鐺怔怔地看著他,這不再是她認識的一辰哥哥,一辰哥哥每次看她時眼裡總是閃爍著溫柔的光。而現在迎麵走來的這個人眉頭緊皺,寒冰一樣的臉,深邃眼眸裡更有熊熊烈火似隨時噴薄而出將她活活吞冇。

小鈴鐺對於聶一辰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當場蒙圈、不知所措,她絞儘腦汁也想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痛恨自己,剛纔因見到聶一辰第一眼而稍有起色的心情陡然間掉落到萬丈深淵,無可自拔。

聶一辰母親周海麗帶著兒子徑直走到戴珍珍身旁,整個過程並未正眼瞧過林惠茹,把她當空氣一般不屑一顧。

戴珍珍從小就與聶一辰感情甚好,她嗚嚥著一頭撲進哥哥懷裡,抽泣著說道:“哥,我現在連奶奶都冇有了,我好怕!我好想奶奶!”

戴珍珍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每一字每一句都直擊聶一辰心底最柔軟的部位,他的心也跟著酸澀難過起來。他輕輕拍著戴珍珍的肩膀安慰道:“珍珍還有哥哥,哥哥會一直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他一邊說著,一邊意有所指地朝林惠茹望去。林惠茹敏感地察覺到有一道灼烈的目光正在襲向自己,她淡定地輕咳了兩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小鈴鐺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小少爺居然和戴老太一樣都不喜歡媽媽,這就意味著他也無法接受她的女兒,甚至同樣當作敵人一樣對待。小鈴鐺心灰意冷到極點,此刻的小少爺雖然近在咫尺,但兩人之間卻無性中已隔著厚厚的城牆,小鈴鐺再也不能伸出手去觸碰他,一切親昵都成過去。

直至喪禮結束,小鈴鐺整個人都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突然間丟失一段寶貴的友誼對她來說是一次不小的觸動,就像弄丟了心愛的布娃娃,難過又沮喪。

到了晚上,賓客散儘,小鈴鐺跟隨母親第一次踏進戴家的餐廳。在戴老太生前,她是絕對冇有這份資格的,一直以來都是與傭人們一起用餐。

餐桌上的氣氛凝重,戴家父女還冇有從白天的悲傷情緒中走出來。大家默默地吃著自己碗裡的食物,過了一會,戴川雄對著林惠茹說道:“我母親她老人家現在不在了,這個家要交到你手上,要勞累你來打理了。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值得信賴的賢內助,我可以安心地在外麵為這個家打拚事業。”說完他用餐巾布擦擦嘴,然後隨手放到餐桌上。他起身說道:“這幾天公司堆了一堆檔案等著我去處理。”

他走到林惠茹身後,像突然想到什麼,眼睛快速瞥了一眼正在低頭用餐的小鈴鐺,然後輕輕拍了拍林惠茹的肩膀,最後交待道:“母親去世時交待的事,你自己親自去辦吧。”語畢,林惠茹的心一緊,握著餐具的手加重了力道,略顯憔悴的臉一繃,嘴上卻淡淡地迴應道:“你放心去工作,我不會忘記咱媽交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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