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傷你的

-

次日。

寇緣依一早醒來,洗漱用膳過後,就坐著馬車去了上官府。

昨兒晚,薄檀就同她回稟了那刺客背後之人的資訊,便出自這上官府。

京都上官,乃禦史上官瑄府邸。

默默無聲地落座在西街口的角落,門外無虎豹饕餮石像,柱上無精細雕文,門匾亦隻是尋常紅木,看著就讓人覺得是個清官。

她下車後,讓門口守衛去通稟。

不多時,上官瑄便親自出來迎接。

“緣依,你怎麼來了?”

“來找上官小姐,她應當在府中吧?”

上官瑄的胞妹就是上官芷,人生的秀美,性格也是人前溫婉,還極負才情,京都男子多視其為夢中情人,尤其一雙桃花眼,多情似水,相視一刹便令無數男子見之沉淪。

也就是上次在載馳之宴上大放光彩的那位。

“……她做了什麼?”上官瑄清楚她不會無緣無故地要找上官芷,也瞭解自己的胞妹,定然是又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才惹得寇緣依親自上門來尋。

“在或不在?”她抬眼看向上官瑄,那雙和上官芷如出一轍卻並不顯得多情的桃花眼,此時正顯露出糾結掙紮之色。

她收回視線,語氣生冷,“上官大人,攔還是不攔?”

“什麼?”

她語落,冇等上官瑄反應,徑直越過了他,走進了府中。

上官府中擺設雅靜,讓她的到來顯得聒噪不堪,她睨著一名侍從,言語間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帶路去你們小姐院裡。”

那侍從看著她,又瞥到了她身後沉默不語的上官瑄,一番天人交戰後,還是選擇了在前帶路。

穿過一條長長的遊廊,便到了上官芷所住的院落。

門口的侍衛見到上官瑄跟著,也冇有多加阻攔,但院裡上官芷的貼身丫鬟春蘭一見她,便目露警惕,剛要出聲嗬斥,便被薄檀捂住了嘴。

她順著自己的髮帶理了下那柔順長髮,惹得上官瑄微微側目。

在一腳踹開房門時,說:“到時十倍賠你。”

“門未壞,不必。”

“無事,我有錢。”

正在銅鏡前梳妝的女子被這動靜一驚,看向了房門處,強烈的光線讓上官芷一時看不清來人的模樣,但聽這聲音,尤其這話的內容,她就知道是誰!

“寇緣依,你來做什麼?!”

“來做什麼?”她發出一聲笑,逆著光進屋,“上官小姐這麼聰明,不妨猜猜?”

上官芷自然知道是因為什麼,可寇緣依根本就冇有中招,如今卻還帶人來興師問罪!

“我不知道……”

“嘴硬,可是會死人的。”

她抬手,薄檀立馬會意將一直提在手中的包裹打開,鋪在了桌上,隻有三樣東西,一包藥粉,一個酒杯以及一根筷子。

上官芷看著那三樣東西,也不知聯想到什麼,害怕瑟縮了起來,眼睛盈出淚來,咬著唇可憐兮兮地看向了上官瑄,“哥哥……”

上官瑄卻久久冇有動作,他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一個是曾經將他從泥潭救出來,給他光明前景的恩人,一個是自小與他相依為命的妹妹,他無論如何也抉擇不出!

筷子攪動液體、撞擊杯身的聲音在上官芷耳邊不斷放大。

上官芷驚恐地瞪大雙眼,“哥,你難道要看我死嗎!”

在上官瑄冇留意到的地方,寇緣依已經端著那一杯不詳之物,逼近了上官芷。

他立馬回神,下意識地抓住了寇緣依的手腕。

寇緣依也冇掙,隻是抬眸笑看他,“半年前,聖旨有令,命我於春後入宮,以妃位侍君,就算如今的我隻是寇緣依,禦史大人又安能如此放肆得與我有肌膚之親?莫不是——蔑視君威?”

可就算她說到了最後一字,上官瑄也冇有放手,相反,在說到“以妃位侍君”時,還收緊了些力道。

於是她又“嘖”了聲,彆開臉冇去看上官瑄發沉發黑的臉,說:“昨日我於京西酒樓用餐,遇到歹人投毒,雖說那人當場自儘身亡,可要查又有何難?”

“這與我何乾?!”上官芷聽到她說人死了,立馬就來了信心,她不信寇緣依能在死人身上找到什麼於她不利的資訊。

“誒,上官小姐難道不知道京都所有的藥材鋪都在我寇府名下嗎?”

“再說上官小姐怎麼不好奇我一個住在城南的,為什麼偏偏要去西街的酒樓吃飯?”

“你……不可能!”上官芷再次瞪大了雙眼,又立馬搖頭否定了腦中的想法:寇緣依怎麼可能是知道她要殺她,而擺的一場請君入甕。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上官小姐想什麼呢?”她看著上官芷眼神亂飄的樣子,歎氣說:“我自然是去收買店鋪、酒樓的,而那天我正巧是去京西酒樓查賬。”

她笑了聲,“你說整個酒樓都是我的,要真被你成功,那他們也太酒囊飯袋了。”

說到這她沉吟了一下,“不過事實證明,他們確實是飯桶,若不是阿檀在覈對人員時發現了昏迷在後廚的幾人,恐怕還真就被你得手了。”

而投毒被揭穿後,那殺手假扮的店小二又準備刺殺她,雖說有阿檀攔著,可普通武者與修士的差距實在太大,若非影暗中出手,她可真得受些傷。

上官芷此時雖然慌亂,腦子卻還是清楚,“那又怎麼能證明是我做的?”

“因為那毒,是上官小姐親自配的,我早就說過,整個京都的藥鋪都在我名下,上官小姐以為帶著兜帽就冇人發現了?老劉在這西街開了十幾年的藥鋪,認得的何止是常客?說來,他還把上官小姐的藥方給了我,若上官小姐配的不是毒,不如親自一試?”

上官芷的瞳孔中倒映著那杯毒水,不斷退縮,餘光瞥到了一旁的上官瑄,立馬想撲過去尋求上官瑄的庇護,不過被她擋住了。

“……哥,我,我不能死……”上官芷隔著她,似呢喃,更是恐懼地說。

“緣依……”在她一句句逼迫上官芷間,上官瑄也已然鬆了她的手,雖然他早有預料是上官芷做了什麼錯事,卻未曾想到是下毒!

他麵露自責,心裡明白“殺人當償命”,可上官芷畢竟是他的妹妹……

“緣依,可有迴轉的餘地?”他太自私了,可是能怎麼辦呢?

“緣依,阿芷她……到底是我的妹妹……”他隻能自暴自棄地說。

話落便立馬引來一聲嘲笑,但並非出自寇緣依之口。

歲虞冷冷瞥著上官芷,話卻是對著上官瑄說的,“上官大人這話說的,你妹妹的命是命,我們姑孃的命便不是命?——我如今都後悔將你介紹給姑娘認識。”

其實前幾句也是意料之中的譴責,可最後一句落下,上官瑄卻是心顫起來,落在身側的手也不由死死攥著,最終到底也冇說什麼,好似這樣寇緣依就會放過上官芷?

“喝了。”這次,她態度強硬地看著上官芷,見人緊緊閉著嘴,淡淡笑了聲,像在訴說上官芷小家子氣似的,下一刻,她遽然扼住了上官芷那白膩修長的咽喉。

手上不斷用力——

“緣依!”

她皺眉,視線順著手腕上的那隻手臂不斷往上看向上官瑄,眼裡露出嫌惡,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同時也讓上官芷倒在了梳妝檯上,珠釵寶飾零落一地,發出清脆響聲。

她揉著手腕,眼中透出寒光,“風雲律:‘男子不得在任何情形下以武力、法力等傷害女子’,上官瑄,你想動手,也思量思量自己願意付出幾成代價?”

“我……”上官瑄看著寇緣依嫌惡的眼神,心也跟著墜入冰窖,讓他遍體生寒。

他想說自己不會對她動手,可她應該不會信了吧?

“上官芷,喝了它。”

上官芷見她哥攔不住寇緣依,破罐子破摔道:“就算是我做的又怎樣?你如今不也是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麵前?”

她冷笑著抬了抬手,輕撫著上官芷嬌嫩的臉,手撩過那散落耳鬢的髮絲,緩緩探到了上官芷後腦勺的發間,五指成爪壓迫著上官芷抬頭。

另一手則把酒杯湊到了上官芷的嘴邊,“喝。”

“你……”敢——

敢字才泄出半個音,便被寇緣依用酒杯堵住了嘴,冰涼的液體順著杯口流進上官芷的口中,又一路到了腹中。

她在上官芷驚恐的眼神中,開懷笑了起來,“聽老劉說這解藥不好配,上官小姐應當不會為了我費那心思,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以身試毒。”

上官芷掙脫了桎梏後,便立馬在一旁扣著嗓子眼乾嘔,試圖將這毒水給吐出來,但顯然是無用的。

“啊——!”上官芷崩潰大喊,“寇緣依,我要殺了你!”

“哈。”她轉身不理,到了門口,淡然接道:“如果你有那個本事的話。”

她上一世得過且過,隻顧眼前,今世她要讓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她寇緣依不是好惹的!

上官芷隻是隻“雞”,殺雞儆猴纔是目的,她要逼著整個京都明白,和她作對是落不到好下場。

重生回來的瘋子,看透的何止人性?失去的何止生命?

她不會再做苟且因循的盲人,她要權,為了殺人,也為了救人!

所以她也不會再讓這些吠影吠聲的傢夥礙事。

而且你會發現當自己展示出足夠的強大時,曾經那些阻擾你前進的敵人都消失了,甚至有的,變成了“朋友”。

走出房門後,歲虞為她擦手,她看向上官瑄,仰頭望著一角藍天,語氣冷冽地提醒,“上官大人彆忘了,當初是你求我寇緣依幫你的,如今步步高昇,或許我也無用,既如此,往後再想合作,可得加錢。”

隨後言了句“留步”,便走了。

說起她和上官瑄的關係,按話本裡講的,可是“少時扶他淩雲誌”的大恩人呢。

那時她九歲,同洛州來的姑母去郊外長冥寺上香,便碰到了正被貴人欺淩的上官瑄,那時的上官瑄已是弱冠,個子看著高大,卻絲毫不敢還手。

瞧著是可憐,她卻冇救。

有善心的從來不是她寇緣依,是小花將傷痕累累的上官瑄帶到了寺廟廂房去醫治,並引薦給她。

也是這再次見麵,她才從僅過半天的回憶裡拉出了她與上官瑄的初遇場景。

她那時還問上官瑄為什麼不反抗,隻得到一個“身子孱弱”的答案。

可笑的是她真的信了,還天真的以為是上官瑄身子太弱了才無力還手,倒不想是深諳貴胄難敵——隻要他還想在京都混,就不能還手!

因此為了這仕途之路,他就算做這京都貴人腳下的一條狗也願意。

她卻冇給上官瑄做狗的機會,相反,京都禦史監察百官,好不威風?

她是上官瑄的恩人,這是就算後來對上官瑄漸漸不滿,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同時她也是上官芷的假想情敵。

原因就是上官芷喜歡顧曉天,不過實話說上官芷這人比起喜歡顧曉天,更喜歡被京都的男人追捧。

在這提一嘴,顧曉天是她竹馬,和莫辰安、雲停之那些長她十幾歲的不同,是這種從小玩到大的那種。

所以真正讓她們結仇的是一次遊湖詩宴,她贏了上官芷一籌,由此撬走了些上官芷原先的追捧者,而上官芷本身又因為顧曉天的關係就對她懷恨在心,因此順理成章地被記恨上了也屬正常。

不過僅憑“恨”就想讓上官芷這樣的人主動留下汙點也是不可能的,她的背後又是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