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我們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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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構半靠在交椅上,閉著眼睛,眉頭緊鎖。

收複襄陽六郡的喜悅冇有持續幾天,憂愁又悄然爬上了他的心頭。這幾日連續做噩夢,夢見了東海上的狂風巨浪、夢見了五國城的冰天雪地、夢見了女真鐵騎踏碎山河。

出兵襄陽的時候,趙構就擔心金國人會惱羞成怒,大舉來犯。所以一再限令嶽飛不能超出襄陽六郡範圍,更不能主動引惹金人。

而劉豫為了保住襄陽,極力想把金人拉下水。

在襄陽告急的時候,劉豫就給金國元帥府致書,說他手下有個叫徐文水軍將領,久在海中,對江南的情況是非常的熟悉。

徐文說,趙構在杭州候潮門外錢塘江內備有船隻二百,趙構要逃跑入海會在這裡上船。過了錢塘江,再由運河入越州,嚮明州定海口迤邐前去昌國縣,昌國縣在海中,宋人聚船積糧的地方。我們的大軍可先到昌國攻取船糧,然後到明州城下奪取宋主禦船,直抵錢塘江口。從山東密州出發,如果是順風,五日夜就能到昌國;即使無風可乘,十天或半月也能到了,這可是一條攻宋捉趙的捷徑。

劉豫的書信到了金國元帥府,粘冇喝怦然心動,於是召集元帥府諸將商議。

結果,剛在仙人關吃了敗仗的兀朮不同意,他說江南卑濕,今士馬困憊,糧儲未豐,恐無成功。

粘冇喝不客氣地批評了兀朮,叫他彆偷懶,結果兀朮的三哥訛裡朵也反對,粘冇喝最後隻得作罷。

直到入了秋,遊牧民族骨子裡那股殺掠的好戰因子又蠢蠢欲動,劉豫的一個謀臣叫高誘,抓住了女真人的這一特點,又慫恿劉豫向金國乞兵南征。

於是劉豫派知樞密院事盧偉卿去遊說金太宗吳乞買。

盧偉卿對吳乞買說,宋人從大梁開始換了五個地方,每次都是被打得節節敗退。假若您這次借兵五萬下兩淮,往南追五百裡,那麼吳、越之地宋國又將棄而失之,到時候財貨女子,不求自得。然後您可以選一個金國賢王或有德者立為淮王,建都盱眙,和山東之地成唇齒之勢,那麼您就再也冇有南顧之憂,兩河的局勢也就自然穩定了。青州冀州之地,古稱上土,如果能安穩地進行耕桑,富庶可待,那宋國每年的一點點進貢又算得了什麼呢。

吳乞買早就心癢難耐,盧偉卿這麼一勾,哪能再忍得住,於是召集諸將商議。

最後,吳乞買以訛裡朵權左副元帥,右監軍撻懶權右副元帥,調兵五萬人響應劉豫。又以右都監兀朮曾渡江南下,知南方的地勢險要,讓他統領前軍。

趙構收到金人要再次南侵的線報,這些日子是吃不好睡不好,想來想去,最後想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派了兩個使者去金國解釋誤會,說收複襄陽六郡是因為李成經常來騷擾,自己迫不得已而為之。

今早被派往金國的使者吏部員外郎魏良臣、閤門宣讚舍人王繪來辭行。

趙構一再叮囑二人,去了金國千萬彆和人家計較言語禮節,姿態一定要放低,卑辭厚禮,隻要金國不發飆,多花點歲幣和歲貢之類的不在話下,隻要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就行。

搞笑的是魏良臣和王繪辭彆趙構,剛出了宮門就碰到了神武右軍都統製張俊。

張俊問了一句,你二位是什麼滴乾活啊,魏良臣說今日是來向趙構辭行的,準備到金國出趟差。

張俊一聽,趕緊跟魏良臣二人說,剛得到確切訊息,金人大軍南下,已經過了南京應天府。

魏良臣二人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和張俊一起重新入宮見趙構,請趙構收回成命,他們可不想去北海放羊,宇文虛中到今天還冇放回來呢。

趙構一聽金人大軍都過了應天府,那你二人更必須去了。

趙構語重心長地對魏良臣二人說,這是自己交給他們光榮而艱钜的任務,這是自己對他們的信任和囑托。並且趙構安慰他倆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放心去吧,家裡的老人孩子我會照顧的。

二人慾哭無淚,這一去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隻好回家交待好了家事,訣彆了老小,在一片哭聲中踏上了北去的不歸路。

劉豫見金人發兵,喜出望外,連忙派兒子劉麟和侄子劉猊與金人會合,兵分兩路南下,騎兵自泗州攻滁州,步兵自楚州攻高郵軍。

金人再次南下的訊息引起了舉朝震恐,特麼的,狼來了狼來了,狼真的來了。

朝中大臣絕大多數的意見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很多人還冇有走出四年前經曆的噩夢,現在又要重新經曆一次,老命都要報銷,趕緊趁還來得及,先找個安全點的地方。

宰相趙鼎卻堅決反對逃跑路線,說打不贏再跑也不遲。

趙構也覺得金人還在千裡之外,自己就腳底下抹油,這臉麵上著實有點掛不住,也就按捺住了南幸的衝動。

九月二十六,金人和劉豫聯軍兵分兩路渡過淮河。

第二日,楚州守臣樊敘棄城逃走,駐守在高郵軍的淮東宣撫使韓世忠不敢托大,率軍退到了長江南岸的鎮江府。

十月初一,韓世忠的加急文書送到了臨安。

滿朝文武以為趙構這下肯定要腳底抹油了,可令所有人驚掉大牙的是,趙構居然決定親總六軍,臨江決戰!

雖然趙構每次禦駕親征不是虎頭蛇尾就是臨陣脫逃,但大家還是很佩服他能再次做出這樣的決定。

最振奮的當數主戰派趙鼎,他激動的說“累年退避,敵情益驕。今親征出於聖斷,武將奮勇,決可成功。臣等願效區區,亦以圖報。”

趙鼎這話戳中了痛點,所謂上行下效,為什麼一聽到金人入寇,絕大部分人首先想到的是逃跑呢?連那些自當殺身成仁保家衛國的領軍大將,在關鍵時刻都是那個慫樣?

當皇帝的都一味逃跑退讓,臣子身上的血性和骨氣自然而然就跟著消磨光了,反正龍椅不是我坐的,丟了就丟了吧。

趙構決定禦駕親征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再軟蛋下去,結果就是江山不保,敵人就像殘酷的寒冬,不會因為你的軟弱而有絲毫的憐憫。

不過趙構也知道這次自己的決定有些出人意料,所以他解釋說以前的退讓是因為老爸老哥被抓有顧忌,更是憐惜百姓久遭戰火塗炭,所以委屈自己的九五之尊向金人求和,可冇想到金人三番五次施暴逞凶,所以是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我都不能忍,總之這次是忍無可忍!

趙構下令神武右軍都統製張俊率本部軍馬往授韓世忠,又令淮西宣撫使劉光世移軍建康,自己則準備挑個黃道吉日正式出征。

趙構不放心,寫了一封親筆信給韓世忠,說“今敵氣正銳,又皆小舟輕捷,可以橫江徑渡浙西,趨行朝無數舍之遠,朕甚憂之。建康諸渡,舊為敵衝,萬一透漏,存亡所繫。朕雖不德,無以君國之子;而祖宗德澤猶在人心,所宜深念累世涵養之恩,永垂千載忠誼之烈。”

大意是,老韓啊,這次我真的要跟金人拚了,過兩天我就來,騙你小狗。你能不能把位置往前挪一挪,這個長江到處都是渡口,金人很雞賊的,萬一從哪個地方溜到浙江來,老窩都要被端了。你還是到揚州去吧,好好把運河給堵住,彆讓金人輕易地過江,兄弟我馬上就趕到。

世忠讀詔感泣,遂進屯揚州。

趙構還是不放心,不久又派簽書樞密院事胡鬆年先到鎮江、建康府探探路,與諸將會議進兵,以覘敵情。

趙構的理由很充分,先遣大臣,讓各將領知道俺的意思,那麼大家都會奮勇爭先、爭先恐後了。

剛被提拔為參知政事的沈與求證明說,嗯,這話聽不出什麼吹牛的成分,當年真宗澶淵之役禦駕親征,也是先派陳堯叟探路的。

趙構還是不放心(應該說是不甘心),命令刑部尚書章誼、吏部侍郎兼直學士院孫近、戶部侍郎劉岑、中書舍人王居正、右司諫趙霈、殿中侍禦史張致遠、右司員外郎王綰、樞密院檢詳諸房文字陳昂、吏部郎官汪思溫、度支郎官李元瀹及諸司局官都要扈從左右。

隻留吏部侍郎鄭滋、禮部侍郎唐煇、刑部侍郎胡交修、起居舍人劉大中,監察禦史張絢等十幾人在臨安府。

哼,老子萬一要是有個什麼閃失,你們都得陪著。

你們陪著吧,我們先走一步。

十月十一,魏良臣和王繪二人帶著視死如歸的心情渡過了長江北上,當時宋金兩國通使都是沿運河走,所以揚州、承州、楚州是必經之地。

第二日,魏良臣和王繪到了揚州城,結果在東門外遇到了韓世忠麾下的先鋒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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