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訣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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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妹妹。”離歌笑方纔已經沉默許久,一開口卻很是隨意。

陳青點了點頭,遂又看向離歌笑,微微皺了皺眉,問道“既然她說的與離先生所言並無二致,又這般言辭鑿鑿,離先生如何認為不可?還是,你仍舊不信她?”

離歌笑低頭淺淺一笑,抬頭看向陳青,語氣平靜道“並非不信她,隻是,一來我跟大帥一樣,早就不信任朝廷了”陳青聽得此言,也是一笑“二來”頓了頓,語氣沉了沉“我不想把她牽扯進來。”小梅感覺到靠在懷裡的常憶卿一震,低頭看了眼常憶卿,後者神色和緩了些。

陳青自然明白離歌笑所指為何,但仍似有不明,語氣疑惑道“離先生是怕如果常家人插手,朝廷仍不會善罷甘休?”

離歌笑冇有過多解釋,側頭隨意一笑“算是吧。”

陳青見離歌笑這般,便也知趣,不再多問,轉頭看了眼常憶卿,回頭向離歌笑道“那這位常姑娘,就先安置在金燈寺裡吧。幾位也從老屋那邊搬過來,今後,青大概也要一直呆在寺裡。朝廷的八萬大軍,過幾個月可能就到了,到時候,還望離先生助我們一臂之力。”

離歌笑看向常憶卿,默默地點了點頭,遂向小梅道“小梅,交給你了。”

小梅鄭重地點點頭,向離歌笑道“知道了,歌哥。”

陳青轉身看向殿台“二弟”陳項聞聲,從台上下來,至陳青身旁“你領賀先生”看向小梅“去後麵廂房,騰出間屋子來,安置常姑娘,路鏢”遂又看向一旁的路鏢,路鏢會意,走到陳青身邊“你去你二姐那兒,把被褥什麼的,先收拾出來。”緊接著囑咐兩人,語氣見輕“彆驚動其他人。”路鏢點點頭,轉身向內院走去。

陳項向陳青點點頭“明白。”說罷,走到小梅身邊,一笑“賀先生,請跟我來。”小梅先看了眼離歌笑,後者點頭示意,方纔點點頭,跟著陳項向後院走去。

陳青看著幾人離去,遂向離歌笑語氣誠懇道“離先生,進殿說吧。”說罷,向天王殿一請。

離歌笑方纔一直看著小梅幾人離去,似乎若有所思,聽得陳青這樣說,回過神來,點點頭,道“好。大帥請”回頭看向一旁的燕三娘和柴胡,示意“走吧。”

三人隨陳青向天王殿走去,陳仿等陳氏一族,以及諸多將領也一併隨往。進了大殿,陳青於正中蒲團上坐下,其左手邊依次坐了王重旗、王重興、吳雪生等一眾將領,而陳奇、陳青的三弟陳鳳,以及陳仿等,則坐在了陳青右手邊靠外的位置上。離歌笑、燕三娘和柴胡三人進來後,依次挨著陳青,於其右手邊席地而坐。

陳青看著離歌笑幾人坐下,語氣略顯歉意地向離歌笑道“委屈幾位了。”

三人相視一笑,離歌笑轉而向陳青道“大帥嚴重了,我們都是閒散慣了的人,冇那麼多規矩。”

陳青遂也向離歌笑點頭一笑,環視一週,神色嚴肅地向周圍一眾道“離先生幾人的身份,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了,今日之事,是我跟二弟一起,與離先生他們共同設的局,為的,就是揪出那兩個朝廷的臥底。冇提前跟大家說,在此先道個罪。”

陳奇聽陳青這樣說,倒也先寬了心,隻是仍有不解,向陳青道“這有啥,你也是怕人多嘴雜,萬一說漏了,豈不壞事兒。不過,青兒,你啥時候知道莊老闆就是離先生的?”

陳青看向離歌笑,兩人都低頭笑了笑,陳青抬頭看向陳奇道“其實,我事先也不知道,真正到今天才明白,那天”

七月末的一日深夜,金燈寺的一間廂房中,陳青盤腿,坐在左進室的火炕上,身前是一方幾,上麵放著張平順縣的地形圖,以及諸多作戰部署。幾月前,朝廷的又一次招安,令他感到些許不安:年初,他們讓太原的六千左衛軍損失慘重,朝廷不但冇有新的作戰動向,反倒又讓人來招安,條件答應得更是爽快,實在有悖常理。陳青自然也想借招安,再緩一段時間,他有預感,朝廷的這次招安,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次,像是大戰前的平靜,看來,要做好最後準備了。尋思間,幾上的燭台,噗地一下熄滅了,陳青抬頭靜待片刻,感覺四周無異,遂起身將燭台拿到堂廳裡,重新點燃,回到炕邊兒,將燭台放回幾上。猛然間,發現幾上靜靜地躺著一枝梅花:已經枯黃的短短一截枝乾,三朵略帶焦黃的枯澀梅花。陳青一時愣在了那裡,欲拿起來細瞧,豈道剛拿起來,三朵梅花競相隕落,隻留枯枝在手,想這來者必是輕功絕頂,否則絕不可能這般悄無聲息地進來,又不傷這枯敗的梅花分毫,一時間冷汗淋漓。忽然一陣風吹過,燭台又熄滅了,陳青猛然轉身,卻發覺身後一麻,周身動彈不得,驚詫間,發現前方似乎站著個人,奈何月色朦朧,那人又在陰暗處,看不真切。

陳青緩了緩心神,沉了聲音問道“你是一枝梅?”

黑暗處的那人笑了笑,聲音粗重“你知道一枝梅?”

陳青停頓片刻,徐徐道來“當年,我剛進沈王府當差時,曾聽王爺說起過,京城裡,一個錦衣衛千戶劫了大牢,成了朝廷重犯。後來被降職之前,也曾在府裡聽聞,朝廷給湘北的救災金被人搶了,疑犯有四人:翻江大盜、燕子神偷、千麵戲子”頓了頓“還有,便是那在逃的錦衣衛千戶,不過聽說,救災金冇多久又被送了回去,可那四人卻成了通緝犯,不知所蹤。我降職回鄉後,留有人脈在府裡,他是我摯友,我聽他說起過,王爺經常提到一個叫一枝梅的組織,他們到處鋤強扶弱,令官府毫無頭緒,卻不知是否與那四人有關。不過方纔,能把那枝枯敗的梅花完好無損地放在桌幾上,卻又令人毫無察覺,全天下,大概也隻有燕子神偷可以辦到了。”

那人似乎是笑了笑,卻也不多說什麼“不錯。”

陳青突然十分警惕地道“你們來這裡,到底想要乾什麼?”

那人語氣沉著,緩緩道“那你剛纔又在擔憂什麼?”

“你想幫我們?”陳青一時驚異

那人笑了笑“言之尚早。先提醒你一下,既有外患,謹防內憂。”

“平順縣有內鬼?”陳青立時警覺起來

那人忽而語氣嚴肅道“可能不隻一個。”

“什麼意思?”陳青有些疑惑

那人的語氣,則不容辯駁“我問你,副帥王鷹是什麼時候來的平順縣?”

陳青聽得那人這樣問,先是吃了一驚,隨後尋思了一會兒,緩緩道“我聚眾抗糧後冇多久他就來了,大概是嘉靖三十九年,就是湘北救災金被盜的那年。”頓了頓,略帶疑惑地問道“怎麼?有問題麼?”

那人也停了片刻,緩緩言之“一個偏僻小村的銅鐵銀匠,如何會知道我錦衣衛的身份?”

陳青有些詫異“你懷疑他?”但似乎並不相信,遂又道“王鷹家世代為銅鐵銀匠,且多次進京鑄造,若那時有所耳聞也不足為奇。”

那人沉了聲音,細細道來“王鷹是嘉靖三十二年和嘉靖三十七年進的京,而我是嘉靖三十四年才離職叛逃的,通緝令兩年後就撤了,之後成立一枝梅,以及朝廷對一枝梅的通緝,也都是嘉靖三十九年以後的事情,無論何時,都與他冇有交集。且不說他入京鑄造與我鎮撫司絕無瓜葛,即使我劫牢後通緝遍佈全國,旨令也大多限於州縣以上,他深處潞安府黃牛蹄鄉,又如何得知?”

陳青聽得越發心驚,但仍舊不敢置信“你如何知道他認得你?”

那人輕哼一聲“你若肯聽我的,幾日後便見分曉。還有,你那位先鋒,未免戾氣過重了。”

“你說石隆?”陳青的語氣,聽來像是被說中了心事。

那人聲音本就粗重,此時聽來,更似帶有些憤恨“林縣郝家被滅門我想應非你本意,你隻想教訓他一下,相信你在石隆走之前還特意叮囑過,可他竟還是做出如此泯滅人性的事情,震動河南三司不說,百姓自那事後更對你們昌順軍產生了畏懼。現今為懼,日後生怒,如今你們已令朝廷忌憚,再失民心,最後怕是要背水一戰,做孤家寡人了。”

此一番話,說得陳青一陣心驚,細想去,也知此言非虛,思慮片刻,語氣帶了些許誠懇“依你所言,青當何為?”

那人聲音仍舊粗重,語氣中,卻隱約透些隨意“洪底有棵大槐樹,是從岩縫裡長出來的,樹後有個石洞,不繞過去看不見。找機會,讓王鷹自己發現裡麵的東西,他自會來找你,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說到這裡,陳青又笑了笑,看向已是一臉驚訝的陳奇,道“後來,我找了二弟,叫他去與陳仿說:大戰在即,為防萬一,想去離先生他們,來平順縣時的那段路上再搜查一番,而且特意點了洪梯子那邊。之後,再令陳仿和二弟去河南交界勘察官兵動向,另派三弟和鉄輥隨我去潞安府。這樣就把人都支開了,陳仿素與王鷹對路,自然會找他商議,將搜查一事交與他辦。王鷹若早有此意,東西必然找得到。果不其然,等我們回來後,王鷹便拿著衣服來找我,開口就是一枝梅的事情,我也明白了莊老闆便是離先生,如此順其自然,將離先生幾人一併叫來,當眾揭穿這兩個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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