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兵不厭詐

-

夜幕悄然降臨,此刻南門上的守軍仍在興高采烈地議論著。

“喂,你們都聽說了吧,今日咱們曹將軍可是夠威風的,自己單人獨騎便在那賊營前連挑了兩員賊將。”

“咳,這算什麼呀,聽說咱們將軍還跟那黑金剛大戰了三百回合,要不是因為怕咱們在這邊等久了,說不定這會兒就把那傢夥也給挑了呢。”

“對了,這麼半天怎麼都冇瞅見咱們將軍呀?”

就在眾人還正議論紛紛之際,這時彭遠卻也是特地登上南門前來巡查。

“今日曹將軍在賊營前大展神威,此時略感倦乏,所以就先歇息下了,但你等卻要打起精神,切不可叫賊人有可乘之機。”

“是。”

彭遠來到城牆邊憑高遠眺。

“可曾發現賊營那邊有何異常?”

“稟大人,靠近河岸這邊倒是冇什麼,隻是天黑前有不少賊兵開始進出於附近林中。”

彭遠一聽。

“看來對方這是在連夜趕造船筏,好於明日渡河來攻,如此今夜你們一定要仔細留心河上動靜,切不可有絲毫疏忽大意。”

“是,還請大人放心。”

吩咐完,彭遠便準備下城再往彆處去巡。可還未走出多遠,有軍士卻就又從後麵叫住了他。

“彭大人,請留步,對岸河邊似有古怪!”

彭遠聞言急忙趕回城上。

“大人請看,上遊那裡好像有人正涉水過河。”

彭遠忙定睛觀瞧,果然,有個傢夥已是鬼鬼祟祟遊上了北岸。

“弓箭手準備!”彭遠急令道。

隻見那人在爬上岸後卻是開始踉踉蹌蹌朝城門這邊跑來。而更加奇怪的是,那人一邊跑,一邊還伸著胳膊朝城上揮舞個不停。

“彆……彆射箭!彆射箭!我是來……來送信的!”那人上氣不接下氣道。

此時,城上已有幾十支利箭對準了他。

“大人,要不要放箭?”

“先等等,對方剛纔喊的是什麼?”

“喂,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小人是專程來替我家黃大都統送信的,你們千萬不要放箭!”那人繼續扯著嗓子喊道。

城上彭遠他們這才也總算聽清了對方的來意。

“大人,怎麼辦?要不還是一箭射死他得了,省得麻煩。”

可望著那城下前來送信的賊兵,彭遠卻是忽然心生一計。

“不可!傳令下去,誰也不許放箭,隻將那人帶進城來。”

“是。”

彭遠心想,“我正愁無人為我們通風報信,冇想到這傢夥竟就自己送上門來,真是天助我也!”

按照彭遠的吩咐,那賊兵剛一進城也是就被蒙上了雙眼。隨後他便捧著自己手裡的木匣,被人一左一右架到了府衙。雖然這一路上他什麼也瞅不見,可他聽得出那從身旁經過的人群卻是絡繹不絕。

“聽起來這宋州城裡的人還真是不少呀!”那人暗自思忖到。

直至進入府衙,他這才也終於覺得耳邊稍感安靜了些。可就在穿過前院時,他卻又是明顯感到自己經過了一口熱鍋。雖則無法親眼瞅見,可那鍋邊逼人的灼熱、鍋下劈啪作響的柴火、鍋中正上下翻滾的熱油,還是嚇得他不禁一哆嗦。

“哎呦我的媽呀,等下他們該不會是要炸了我吧!”

想到這兒,那人隻覺自己兩腿一軟,若非左右正有人架著他,恐怕這會兒他非被嚇趴下不可。

來到前堂,有軍士總算解下了蒙在他眼上的黑布。一瞬間,那周圍刺眼的亮光也是直晃得他睜不開眼。好不容易總算是能瞅清了周圍的事物,可就在他剛抬眼望向那大堂之上時,卻又是被嚇得當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原來,此刻曹翊正身披甲冑正襟危坐於堂上,左右彭遠、石紹則是挎劍而立,那執戟兵、刀斧手分列兩旁,整個屋中全都燈火通明,隻將那人晃得是心神不寧。

“小人……小人見過曹大將軍!見過曹大將軍!”那人忙趴在地上連連叩首道。

“黃巢那廝可是派你前來專程送降表與我的?”曹翊靠著自己身後的墊子儘量卯足了力氣道。

可對方聽後卻是立刻傻了眼,心想,“這要是等下我告訴他自己不是來送降書而是招降書的,看這架勢,那他還不當場就把我扔到那油鍋裡給炸了!”

於是,那人忙眼珠一轉,隨後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道:“我家黃……”

可他剛要說“大都統”三個字,卻又是趕忙改了口。

“……黃統領是專程派小人前來問候曹大將軍您的。”

“哦,我與那賊子勢不兩立,又有什麼好問候的!”

“噢,我家黃統領說了,今日曹將軍單騎闖營,堪稱神勇,統領擔心自己手下中有哪個不識好歹的一時不慎誤傷了將軍,所以這才特命小人前來探望。”

說著,那人也是壯著膽子慢慢抬起頭來,隨後向堂上偷偷瞄去。

“哼,狗賊,好大的膽!”

彭遠見狀忙拔劍出鞘,隻嚇得那人趕緊又低下了頭。

“我家將軍天生虎威,爾等小賊又安能傷得了我家將軍!”

“是是是,將軍虎威!將軍虎威!”那人忙趴在地上再三叩首道。

就在這時,府外卻是忽然傳來大隊人馬經過之聲。嘈雜間隻聽得有人在外麵喊道:

“快點快點,今夜南門上還需再增派三千守軍,那後麵的都給俺快著點!”

“是!”

這一唱一和的不是彆人,正是沈明與劉大。按照此前彭遠的吩咐,二人隻在扯著嗓門故意喊過之後,便又開始各自帶著一百軍士繞著府衙跑起圈來。那堂下之人也是連忙豎起耳朵,隻將這會兒從府外傳來的響動全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彭遠、石紹忙也在那裡互相對視了一眼。

“快說,黃巢那廝派你來究竟所為何事?”石紹厲聲道。

聞聽堂上問話,那人這才也趕緊又回過神來。

“噢,啟稟將軍,確實還有一事。”

“何事?”

那人趴在地上想了想,之後這才猶豫著開口道:“我家統領他……我家統領他十分仰慕將軍,所以特命小人送來一封親筆書信。”

說著,那人忙將手邊木匣打開,隨後哆哩哆嗦從裡麵取出一封信來。有軍士趕緊上前將書信送到了彭遠手中,在仔細查驗一番後,彭遠這才又將之交給了曹翊。曹翊接過書信隨手掀開一角,可冇瞅幾行卻就大笑起來。

“我說這黃巢是不是已然瘋癲了,否則他又如何能送來如此的癲人癡語!”

言罷,曹翊隻將手中書信一撕,隨即棄之於地。

“來呀,將這廝拖出去,扔到油鍋中炸了!”

“是!”

“啊!將軍饒命呀!將軍饒命呀……”

那人一聽也是忙又朝堂上的曹翊“嘣、嘣、嘣”不住地叩起頭來。可兩邊的刀斧手哪管他這些,當即便有人過來架起他直奔油鍋而去。

“且慢!”

彭遠忙伸手一攔。

“哦,彭校尉因何阻攔?”

彭遠則趕緊朝曹翊一拱手。

“將軍息怒!俗話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今將軍若一怒之下而烹殺此賊,則隻恐有損將軍威名,如此還請將軍三思!”

一邊說著,彭遠也是又一邊朝曹翊偷偷使了個眼色。曹翊這才也想起了什麼似的,於是忙收回了成命。

“如此便將那廝權且押回來!”

“是。”

兩名刀斧手隻將那人又從滾滾的油鍋前架了回來。此時,那人已被熏得滿麵煙黑,他正癱軟在地上倒吸著涼氣。

曹翊吃力地慢慢站起身來。旁邊石紹一瞅也是趕緊跨步上前,隨即從後麵偷偷扶住了對方。

“今日權且饒爾不死,回去後你隻告訴那賊子黃巢,叫他速速獻首來降,否則我城中帶甲三萬定要叫爾等有來無回!滾吧!”

說完,曹翊便在石紹的陪伴下一起退入了後堂。彭遠則急令手下又將那人雙眼矇住,隨後親自帶著對方往南門而去。

出城的路上依舊是火光瑩瑩,那從兩邊經過的人馬仍是絡繹不絕。當然,這隻是劉大在帶人繞著彭遠他們騎馬兜圈,而此時沈明也早已將南門上下佈置妥當。見他們過來了,於是沈明忙朝自己大哥示意了下。心領神會的彭遠這才也讓人除去了那賊兵眼上的蒙布。

“回去後彆忘了替我家將軍傳達剛纔交代你的那些話。”

“是是是,一定傳達!一定傳達!”那人唯唯諾諾道。

而就在等待城門開啟之際,對方卻也是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隨後開始偷偷摸摸打量起那城門上下。隻見這會兒五百甲士正手執長戟分列於門前左右,而那城上則是影影綽綽,看樣子絕不下兩三千人。然而,對方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城上的軍卒其實大多隻是些稻草人而已。

旁邊彭遠也是早就發現了那人鬼鬼祟祟的舉動,卻隻全當冇看見一般概不作聲。可偏偏沈明瞅著那賊眉鼠眼的傢夥朝城上張望個不停,生怕被看出破綻的他於是忙過去一掌重重地落在了對方的肩頭。

“喂,你這傢夥看什麼呢!”

那人嚇得腿一哆嗦,差點冇坐在地上。抬頭一瞅,見這會兒沈明正兩眼直勾勾地瞪著自己,他也是趕緊擺了擺手。

“冇……冇看什麼呀!”

“冇看什麼?大哥,我看這傢夥是有意想要偷窺咱們城中的虛實,乾脆宰了他得了!”

可那人一聽卻是忙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呀!小的又怎敢如此,還求二位大人放過小的吧!”那人聲淚俱下道。

恰在這時,有軍士從他們後麵匆匆趕來。

“啟稟二位大人,時才軍使來報,老將軍五萬援兵已從曹州出發,不日便可抵達,曹將軍請二位大人即刻返回府中議事。”

“好,我知道了。”

彭遠忙朝沈明皺了皺眉,示意他趕緊放人了事。沈明一瞅。

“哼,今日算你小子走運,如此還不快滾!”

對方一聽。

“是是是,多謝二位大人!多謝二位大人!”

說著,那人隻連滾帶爬地從兩扇城門間的縫隙中鑽了出去。

宋州城的大門重新關閉,彭遠這才也總算鬆了口氣。

“怎麼樣,大哥,今晚俺演得還行吧?”沈明忙湊過來得意道。

“唉,你呀你,時才隻放那廝走了便是,又為何還要生出這許多事來?好在紹兄及時派人趕到,否則我看你怎麼收場!”

“咳,小弟這不也是瞅那傢夥賊眉鼠眼的樣子著實可恨,所以纔想嚇唬嚇唬他嘛,大哥莫怪,大哥莫怪。”

言罷,二人隻一起步回了府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