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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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陸神官奇怪的疑問和白龍撞上結界的聲響,幾乎是同時發出的。她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給白龍呼氣摸頭的夜漓,以及瞬間變小的白龍,接著驚惶失措地喊:“我的書,我的書啊!”

大司命不愧是眼力見最好的仙官之一,立馬飛身上去接住了冇有龍角掛靠後,直直落下的一麻袋書。

“小陸神官,書完好無損。隻是這結界哪怕是死物都不能穿過嗎?”大司命不由得在心裡回想起那魔尊夜梟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

根本冇動過請夜漓進來坐一坐的念頭的小陸神官,就勢使出一招禍水東引。她一臉抱歉地看向夜漓:“我是冇想到你也被梟兒關外麵了,我以為這結界能識彆你的神力呢,報一絲哈。”

夜漓把幻成小白蛇外形的龍輕輕地揣進口袋裡,然後有些心酸、還有些手足無措地說:“死物都不能穿過嗎?我本來還想來摘幾朵忘川花呢。”

“要忘川花做什麼?”

“直播賣貨。”

“什麼?”小陸神官和大司命幾乎是同時發出疑問。

夜漓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一部手機,點開淘寶介麵搜尋了一個商品,遞到大司命眼前。

“愛因斯坦的腦子,拍下後自動長到你的大腦上,買過的都說好用。

什麼玩意兒!”

大司命花白的鬍子抖篩似的顫動著。半晌,他又清清嗓子問夜漓:“愛因斯坦是誰?”

夜漓不愧是公認的溫柔公子,就算和大司命關係一般,也會謙和地給人家解答問題。他解釋說:“是那邊的神界掌管物理的神之一,他下凡曆劫正好落在十到二十世紀的時代,所以你不知道。不過二司命知道,你可以問問他。”

活了十幾萬年的大司命用老頭玩手機的神態,又重新看了看手機上的:0.5元。

“這是什麼意思?”

夜漓湊上去看了一下螢幕,回答說:“就是花0.5元就可以買一次愛因斯坦的腦子。”

大司命眨巴眨巴眼睛,適應了夜漓這個模樣年輕的少司命可能真的和自己有代溝這個事實,然後用自己都覺得荒唐的語氣小心地問:“0.5元是有多貴。”

夜漓仔細思考了一下說:“我管的這個時代,文具店一張白紙賣一元。”

小陸神官在下麵一臉無語地看著兩司命的鬨劇,最後以大司命把手機拍回夜漓臉上作為終結。

夜漓把手機收回口袋,同時坦坦蕩蕩地說:“不是你們一百年前出了個考覈指標,讓所有司命都要想辦法從工作中撈點油水嗎?”

此話一出,嚇得大司命趕緊用餘光瞄了眼小陸神官,然後老當益壯地兩步走到夜漓身邊,捂住他的嘴,壓低嗓子道:“可不敢胡說啊,不敢胡說。”

小陸神官用“關我屁事”的態度自動忽略了剛剛聽到的話,直接開口問:“直播帶貨是什麼?和忘川花有什麼關係?”

“直播帶貨就是凡人售賣商品的一種途徑。之前我不是偶爾會問你要忘川水嗎,這是因為凡人偶爾有一些人求‘斷情絕愛’的願望,會求到我的司命殿,我行好事嘛,就給人家配送一些忘川水。

結果這些喝了忘川水的凡人,有一個算一個,情運上是走到頭了,但是事業運都格外發達,所以來還願的人香火錢給得格外誠心。

後來我這小廟也算是在互聯網上小有名氣了,雖然比不上文曲廟啊,雍和宮啊,但是我隻要一直播,來買忘川水的網友還挺多的。”

聽夜漓滔滔不絕地說,小陸神官艱難地嚥了好幾下口水,終於等夜漓閉嘴了,她纔開口:“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你直播的時候露臉嗎?第二個問題,你開價多少賣的?”

問完這兩個問題,小陸神官的嘴角狠狠抽動了兩下,她在外人麵前冷靜的麵具彷彿有些掛不住了。

但是夜漓冇夜宸細心,也比夜梟純良,隻是認真地回答道:“就照例隨便幻化了張凡人的臉直播的,然後商品開價也很便宜,五塊錢一瓶忘川水。我一小瓶忘川水能兌十升飲用水,不好意思像那種手串或者符一樣,賣二十元。”

“那你這次要忘川花……”小陸神官便秘一樣糾結的神情落在夜漓的綠瞳中。

“我準備賣忘川花茶,這個二十元一杯,你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一直在震驚中捂住心臟、平複心情的大司命終於緩過神來,但是他除了下意識的拒絕,多餘的話一句都說不出。

夜漓則乘勝追擊:“你知道從被文曲神君壟斷的教育界分到一杯羹有多不容易嗎,你知道從南極仙翁壟斷的醫療界分到一口湯有多難嗎?你知道從五路財神壟斷的商業界分到一塊蛋糕是奇蹟嗎?”

夜漓這個排比句問下去可以說是冇完冇了的,而且刀刀往大司命這些司命殿的仙君心窩子上捅。司命殿但凡能喝飽湯、吃上蛋糕,也不至於拮據到製服都做不起一套。

小陸知道大司命在猶豫什麼,而且夜漓所說的直播事業她的確也有點好奇。屬下有想法是好事,一個優秀的領導應該允許下屬在本職工作完成的基礎上,開展自己的副業,說不定就像夜漓這樣反哺到部門了呢。

她開口給大司命放了個台階:“你回上天庭去請風雨雷電四神來忘川布雨的時候,順便問問天帝這件事行不行,天帝冇意見,少司命接下來的工作也就更好開展了,對伐?”

大司命也心領神會地踩著小陸神官給出的台階就下來了:“多謝小陸神官施恩體諒我們司命的難處,小仙這就回上天庭請四神下來,和風細雨地就把您的忘川淨化好咯。”

小陸一個慢走不送的手勢準許了大司命的離開,繼而有些幽怨地望著大司命臨走前交還給夜漓的那一大袋書。

“你彆急,我這就去找夜梟,讓他給我把權限打開。”想到自己居然被關在忘川結界之外,夜漓憤恨得後槽牙都癢了。

小陸擺擺手:“他和宸兒都在放假,而且梟兒魔界處理公事去了,你彆去打擾他了。”

“放假了?難怪我在望月洞府找不到宸兒呢,他不會是出門旅遊去了吧。”

這話不說不要緊,說完直接讓正在地府的夜宸打了個寒顫。

“怎麼回事,這地府什麼時候這麼陰森了,連我都覺得後背發涼。”

他從困頓中強打起精神,繼續以督戰官的身份,聽這場設立在地府的軍事法庭對“初八仙鬼大戰”的裁決。

而忘川這邊,夜漓冇看到浮在小陸神官嘴角的假笑有多假,他既然冇法拿到忘川花,也準備向小陸神官告辭了:“放假就彆看書了,放假就是要休息的。”

“但是凡人休息都是行程安排得很有條理的,外出打獵、春遊賞花、吟詩作對。”

夜漓從口袋中掏出小白蛇,但是任憑他怎麼戳它,小白蛇隻是一味閉眼假睞。

他問小陸:“你們放多久的假?”

“已經半個月了,估計還有半個月多吧。”

夜漓無奈地把小白蛇放回口袋,且同樣無奈地笑道:“凡人除了學生,不放這麼久的假。下次我給你帶一套《當一個叫維歐的年輕人決定gap》,你這三十天往上的假期,凡人都稱‘裸辭’。我走啦!Enjoy

your

holiday,bye~”

一道淡綠的光收走了少司命夜漓的身影,而大司命那一頭,於靈霄寶殿外落定的他和門口的通傳神官交代了來意,便在門外整理儀表,等待天帝召見。

“司命仙君,天帝有請。”

聞言,大司命立馬捋了捋花白的長髯,扶了扶本來就端正的官帽,謙卑有禮地步入殿內。走過森森佇立的一百零八對幢棨,銀河織就成的地毯儘頭,就是登上天帝寶座的九十九級台階,寶座頂上是鳳凰尾毛製成的羽葆華蓋,綴上滿天繁星,使得天帝被籠罩在一層神聖不可犯的聖光之中。

九十九級台階高不可攀,大司命隻是低著頭走到台階前,便規矩地停下彎腰作揖:“司命殿司命仙君見過天帝。”

一道聖潔到空靈的聲音由上至下傾瀉下來:“六公主在忘川過得可還自在?”

“六公主將忘川管理得井井有條,但忘川畢竟不比上天庭,六公主才初到忘川,恐怕還冇有切身體察到。”

靈霄寶殿安靜了片刻,天帝又開口問:“她這次可有提出什麼請求?”

“忘川河水被臟血汙染,六公主想請求上天庭派風雨雷電四神至忘川布雨,淨化河水。”

天帝下一句話冇讓大司命等待很快便開口,隻是這句話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同司命的隨意交談:“果然還是離不開天庭的。”

大司命冇有接話,隻是等待天帝的下一句回答。隨即,天帝的語氣像是十分滿意,不過冇有表現得明顯,隻是簡短說了兩個字:“準許。”

大司命連忙領命,接著,高高在上的天帝居然許他上前幾步說話。

“還有,那人皇的孩子什麼時候出生?”

少司命不敢多走,隻是踏了九層台階,就識趣地停下來回話:“按照人間計時,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出生了。夜宸真人已經被安排去地府了,直到仙、鬼兩族就罷工和大戰兩事達成雙方都認可的結果,夜宸真人作為督戰神官纔會離開。”

大司命不必事無钜細地和天帝講清箇中原委,例如他是怎麼私下找到秦廣王,讓他向神界提出申請,邀請夜宸出席軍事法庭作證;還例如軍事法庭本來不需要將“鬼族罷工”和“仙鬼大戰”兩案並審,卻硬生生在軍事法庭上還要打勞動官司。

作為下屬,他隻需要像此刻一樣,回答好處理完事情的結果:“直到那個孩子誕生,然後被獻上天庭之前,夜宸真人都會留在地府。”

事已至此,那就隻有一個問題了,天帝開口命令道:“讓風雨雷電四神在孩子誕生前把忘川淨化好。忘川水喝下去無痛無苦,那皇後生下孩子也算辛勞,用忘川水給她減少點記憶剝離□□的疼痛吧。”

“天帝仁慈,小仙遵命。”大司命畢恭畢敬地將這次下忘川前接受的所有工作任務,都有條不紊地彙報完進度了,現在是他“私事公辦”的試探,“天帝,小仙覺得,縱觀忘川編年史,還冇有過,用布雨淨化這種程度汙染的先例,但正巧,司命殿的少司命最近收到少許凡人禱告,祈求得一‘斷情絕愛’之法。小仙想,何不讓少司命帶著淨化後的忘川水,給他管轄內的凡人試上一試,要是淨化得不乾淨,小仙也可以即時尋他法補救,不至於讓那在人皇妻子臨盆後喝到無用之水。”

“好。”天帝簡短地回答後,連讓司命退下的話都懶得再開口說,但大司命自然十分知趣地作揖自請告退了。

他在心裡品味著天帝慵懶到不耐煩的回答,心裡暗暗比較:“這六公主雖然是天與地的女兒,但畢竟咱的這位天帝養她最久,那種高高在上的冷漠真是無出其右。”

心想事成的大司命美滋滋地回司命殿去了,顯然他自己都不記得在忘川天穹上偶然一瞥的“發瘋六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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