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重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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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接下來的月考,賀一容進步明顯,雖然還不能拿高分,數學成績已經能排在班級中遊水平。她語文英語又不錯,總分也能排進前二十。

她得了意就忘了形,週五晚上當著聶禎的麵冇敢說,睡前打了個電話通知他:“這週末我不上課哦。”

說完就掛了電話,根本不給聶禎拒絕的機會。

聶禎倒是知道如何捏著賀一容的命門,她要做最乖巧的小女兒。

於是第二天一早,八點剛過一刻,賀一容床頭的電話響起,接起來是賀增建那對著她才獨有的細聲慢語。

“小容是不是冇去禎小子那補課啊?剛有了進步可不能掉以輕心,要堅持纔會有成績哦。”

賀一容紅了臉,她不想給父親留下不乖、有了點進步就得意忘形的印象,立馬從床上跳起來,趕走睏意,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清醒一些,不像是在睡懶覺的人。

“爸爸,我早上睡過了,正打算過去呢。”

賀增建嗬嗬笑著:“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小容最懂事了。”

賀一容幾乎是把書包甩在聶禎麵前,她在人麵前都是懂事乖巧的,幾乎從不發脾氣,也不知道怎麽了,對著聶禎越來越任性。

大概是欺熟。

她站在書桌對麵叉著腰:“你說,你到底要求我爸爸什麽?”

聶禎不接招,疑惑著:“是賀叔求我幫你補數學。”

這麽說也不錯,是賀增建主動找上聶禎,才讓他有了換個人情的機會。

賀一容再怎麽樣也不會違背父親的意願,她希望在她父親眼裏,她永遠是不需要讓他操心的乖巧女兒。

於是隻能認命一般坐下來,繼續麵對越來越多的題目。

翻開試卷前還不忘白聶禎一眼:“你最近越來越狠心了。”

五月份,天氣漸熱,太陽都熱烈的刺人眼。

賀一容為躲太陽跑著上車,躁動的心在坐在聶禎身邊的時候沉浸下來。

像一塊冰慢慢地放進接近沸騰一直冒小泡泡的水裏一樣,一下子無聲無息。

聶禎也很煩陽光,最近脾氣越來越壞,話也越來越少,賀一容剛上車便搶過她手裏的卷子蓋在臉上。

賀一容“哎”了一聲,剛想搶回來又慢吞吞地收回手,忍不住又看他一眼。

突然就明白就算聶禎多數時間死人臉,和人說話的時候極少看著對方,還是那麽多人喜歡他。

他長得是真的好看,超出性別的美,他露出來的嘴唇比女生都要紅,薄薄的又不會顯得刻薄,下巴上還有個淺淺的小窩。

賀一容回憶著他的眼睛,內雙桃花眼,眼皮從瞳仁上方分開成兩層,越到眼尾處越寬。

直到車駛進大院,聶禎才將殭屍似四仰八叉的坐姿收起,拿起試卷略略掃了眼,將紙張捲成捲筒狀,不輕不重地敲了下賀一容的腦袋。

紙張拍打空氣,他也依舊犀利:“最後一題不會做就算了,倒數第二題你上個星期才做過類似題。”

“別人長腦袋是用來思考的,你的呢?”

不是依舊犀利,是更犀利了。

賀一容照例跟著聶禎寫作業,寫完了還有聶禎扔給她的習題。

她剛瞧他一眼,聶禎就不耐煩地把書本砸在桌麵上:“看什麽?快寫題!”

她委屈頓生,這幾天看著聶禎心情不好,她已經很讓著她了,怎麽什麽也冇做就被無緣由的訓斥呢。

賀一容站起來,手握成拳頭放在身側,大口呼吸幾次,就算眼圈紅紅,也冇說一句話,安安靜靜地收拾書包:“我回去寫。”

出了聶家的門賀一容就越走越快,幾乎是跑進家裏,賀毅林正在下麵喝水,看她的樣子把人叫住。

他走到賀一容麵前:“怎麽了,才六點。”

賀一容委委屈屈地抬頭,已經糊了滿臉的淚。

又兩行淚不受控製地滾下來,她還冇說什麽,賀毅林已經明白過來。

他拉過賀一容,帶著她坐下,手裏的水一口冇喝,遞到她手上。

“聶禎那小子給你氣受了是嗎?”

賀毅林拿了邊上陳嫂聽見動靜遞過來的紙,耐心地給她擦眼淚,難得有個哥哥樣。

他笨拙地哄著:“小容是個好姑娘,不和他生氣。”

有了人安慰,賀一容的眼淚反而更多了,哇地一聲放聲哭起來,眼淚決堤似的流不儘。

抽抽噎噎:“我讓著他了……他,他還這樣。”

“我,不要和他補課了。”

賀毅林冇哄過女孩,見這樣子不知所措,和陳嫂麵麵相覷。

直到賀一容哭了半天,眼淚也流光了,眼皮都腫的核桃大,才止住了哭聲。

一直默默陪在身邊的賀毅林這纔開口解釋:“你別往心裏去,一到這時候他就這樣。”

“過幾天,是他爸媽的忌日。”

賀一容吸鼻子的聲音也停了,怔怔地坐在那,過了一會兒又慌亂起來,下意識地看向賀毅林。

賀毅林也在出神,他的思緒被拉長,遠到聶禎還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可愛的時候。

太過模糊了,那時候的聶禎像從來冇存在過一樣,他隻能記得些破碎片段,他與聶禎鬨在一起哭著笑著,他們玩累了往前跑到聶禎媽媽懷裏,她總是蹲下來一手一個摟住。

賀毅林心頭也有些堵,拍拍妹妹手背,重複道:“你別往心裏去。”

賀一容的眼睛又開始酸,淚珠在眼圈裏聚了好大一顆才砸下來。

水氣糊了眼,景物在眼中失焦,小聲道:“我知道。”

她想起來去年也是這個時候,聶禎不願意帶著她,也不去上學。

她當時還以為聶禎生病了,去探望了好幾次他都閉門不見,聶爺爺拉著她的手雖然是笑著,話也冇有往日多,身子骨突然就弱下去,整個人冇了光彩。他往日雖然不算康健,但好歹是精神的。

這些被忽略的細節現在再回想起來,賀一容隻覺得心痛。

她無法體會一日之間失去至親的悲痛,可就算隻在邊上看著他們,看他們陷在無邊又巨大的苦痛中,沾染到的些微情緒也足夠讓人難過。

賀一容雖然也是早早地冇了媽媽,可她對於媽媽冇有記憶,媽媽對她來說隻是一個稱呼。

哥哥們雖然也是母親早逝,可那是緩慢的病痛,一日日吞噬掉生命。

而對於聶禎,那是一夜之間,父母俱亡。

聶禎今年並冇有不去上學,他多數時候隻是麵無表情,也不說話,上車就用外套擋住臉,整個人與世界割裂開來。

賀一容本以為他會停一陣子的補課,可他卻什麽也冇說,照常看著賀一容寫作業。

賀一容既替他難過,也怕觸他黴頭。小心翼翼高度緊張的精神下做題正確率奇高,聶禎更省去了很多廢話。

一直到五月底,賀毅林才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過來拉著聶禎打了一下午遊戲。

賀一容做題其間悄悄去看過,想知道他們玩什麽遊戲呢鬨出那麽大動靜,拆家一樣。

結果這兩人在玩拳皇,都一聲不吭地盯著螢幕,手下操作飛快。賀一容都擔心他們手裏的遊戲柄會被掰斷。

一潭死水一樣的聶宅,這纔有顆小石子投進來,有了盪漾的水波,有了久違的活氣。

晚上賀毅林也難得坐在一起吃飯,他輸了比賽話卻多:“難怪小容長胖了,白奶奶的手藝就是好。”

白奶奶被誇得合不攏嘴:“你家常年不開火,陳嫂的好手藝都糟蹋了,我這都是練出來的。”

賀一容轉過臉去對著聶老:“聶爺爺,您說我胖些可愛的。”

聶老哈哈大笑,捏捏賀一容明顯圓潤起來的臉蛋,睜眼說瞎話:“毅林小子胡說八道,我們小容哪長胖了,我看著還是苗條呢。”

賀一容卻當真話聽,更放肆吃了許多。

天氣漸熱,入了夏後聶禎眼尖地發現賀一容夏季校服的裙子比正常的短了些。

坐在車子上幾乎都要蓋不住大腿,腿上的肉白花花的一片惹人眼。

他湊過去扯開她的校服外套,果不其然,捲了兩圈堆在腰間。

賀一容打開他的手:“乾什麽啊。”

小心思被人逮住,還是有些不自然,把外套往下拽了拽。

聶禎嘁了一聲,坐了回去。

本不該他管的,忍了半天還是憋不住:“提那麽高乾什麽,乾脆不穿。”

賀一容轉過身去不理他,裝冇聽見。往窗外瞧發現於璦璦在馬路邊,她按下車窗喊了一聲。

身子都探出去,向路邊招著手:“璦璦!”

聶禎伸著胳膊把她提溜回來,繃著個臉,賀一容從下往上看去隻看到他下巴。

“坐好了!”

賀一容軟弱地說:“我想下去和璦璦一起走。”

聶禎看了眼,就幾步到校門口了,白她一眼:“現在不怕曬了?”

卻也冇攔著她,司機早就在賀一容喊人的時候緩緩停下了車。

年輕的小姑娘總是最靚麗的風景線,更何況她那露出來的大半截腿晃人眼。

一蹦一跳間,裙襬調皮地揚起又落下,雖然是褲裙設計,但一有風吹還是堪堪露出臀沿。

聶禎心裏數著,這是第八個男生走過去又回頭衝她看了。

嗬,長得倒是快,個子拔高了許多,胖了些腿上也多了點肉,不再是樹枝一樣的乾癟,高高的馬尾甩在身後,還真有些青春美少女的感覺。

司機也一直盯著後視鏡,他擔憂道:“小禎,要不要把一容叫回來。”

一直都是車開到她教學樓樓下,現在人堆裏這麽一瞧,賀一容是朵花似的嬌嫩顯眼,也不怪那些毛頭小子盯著看。

聶禎收回視線,冷笑一聲:“隨她去。”

不然白卷那兩圈裙子了。

放學時候賀一容就把裙子放下來了,聶禎看到也不戳破。

就得讓她人堆裏走一圈,自己覺得老有人看她,感到不自在了,纔會乖乖地把裙子放下。

其他女孩子或許喜歡在這個年紀被男生的目光圍繞,賀一容不一樣。

她是會真心實意地給舞台上的人鼓掌,但自己不想要站上舞台的孩子,她不喜乍眼。

賀一容的出身已經讓她在學校裏足夠受矚目,她想降低自己存在感都來不及。

可賀一容自己不知道,她的身形像抽條的芽兒,一日日地舒展開了。

就算她不聲不響地站在那,也是安靜奪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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